第九十三章 温室的秘密与消失的蜂巢
破面包车在坑洼的山路上颠簸，车灯像垂死病人的眼睛，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勉强撕开一道口子。车里弥漫着垃圾的馊臭、血腥味，还有孙一勺死后失禁的骚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赵铁柱用帆布把孙一勺的尸体裹得严严实实，塞在座位底下，动作麻利得像处理一袋土豆。裴之衡靠在冰冷的车门上，腰伤被颠得钻心地疼，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闭着眼，孙一勺临死前那张惊恐扭曲的脸和那句破碎的遗言，像刻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地下……B3……有……眼睛……”
眼睛？什么眼睛？圣心的监控？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裴哥，”王猛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担忧，“孙一勺这老狗死了，吴锋又没影儿……现在咋整？回那个耗子洞？”
裴之衡睁开眼，眼神疲惫却异常锐利。“不。”他声音沙哑，“去周家。”
“周家？！”王猛差点一脚踩死刹车，“去那疯狗的老窝？！裴哥你……”
“去周家那个玫瑰温室。”裴之衡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夜莺的情报，‘蜂巢’就在那下面。周子豪的死，晚晴的昏迷，源头都在那里！没时间了！”他拿出那台加密手机，屏幕上夜莺的最后一条信息像燃烧的火炭：“……‘蜂巢’……就在周家那个玫瑰温室的下面。十五年前那块地，可不是白抢的。”
“操！干了！”王猛低吼一声，方向盘猛地一打，破面包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调转方向，朝着周家别墅区所在的城东郊区狂飙而去。
林笑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杂音从耳麦里传来：“裴哥！我……我在！周家别墅区的监控……我……我试试干扰！但……但可能撑不了多久！他们肯定加强了防备！还有……吴锋……还是没信号……”
“尽力干扰外围监控。吴锋……”裴之衡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先找到‘蜂巢’。”
赵铁柱坐在裴之衡旁边，沉默得像块石头。他检查了一下腰间暗藏的手枪，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上面有几个闪烁的小灯。“信号屏蔽器，短距，能干扰无线设备十分钟。够用？”
“够了。”裴之衡点头。十分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车子驶离山路，进入城郊结合部。路灯稀疏，夜色更浓。周家别墅区坐落在人工湖边，戒备森严。远远望去，高墙电网，巡逻车灯时不时扫过。
王猛没走正门，熟练地把车拐进一片待开发的荒地，停在齐腰深的荒草丛里。熄火，关灯。整个世界只剩下虫鸣和远处巡逻车引擎的微响。
“到了。前面两百米，翻过那道矮墙，就是周家后花园。温室在花园最深处。”王猛压低声音，指了指方向。
“行动！”裴之衡咬牙忍着腰伤，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灌进来，让他精神一振。赵铁柱紧随其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王猛留在车上，紧张地盯着林笑笑发来的、扰得断断续续的监控画面。
两人如同鬼魅，借着荒草的掩护，快速接近那道两米多高的围墙。赵铁柱半蹲下，双手交叉垫在膝盖上。裴之衡踩着他的手掌，借力猛地向上一蹿！赵铁柱同时发力向上一托！裴之衡忍着腰间的撕裂感，双手堪堪扒住墙头，手臂肌肉贲起，奋力翻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但落地时一个踉跄，被紧跟着翻过来的赵铁柱一把扶住。
围墙内，是周家精心打理的后花园。即使在夜色里，也能看出布局精巧，名贵花木掩映。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花香，甜得发腻。
目标明确——花园深处那片巨大的玻璃穹顶。即使在黑暗里，也能看到它模糊的轮廓，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两人猫着腰，在花丛和假山的阴影里快速穿行。赵铁柱手里的信号屏蔽器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柱偶尔扫过附近，都被他们提前避开。
很快，那座巨大的玫瑰温室矗立在眼前。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它的奢华。全玻璃结构，钢架铮亮。里面一片死寂，黑黢黢的。
温室的门锁着，是高级的电子密码锁。但这难不倒赵铁柱。他从战术背心侧袋里掏出两根细长的金属探针和一个小巧的电子解码器，动作快如闪电地捅进锁眼。解码器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
“滴。”
一声轻响，绿灯亮起。门锁开了。
赵铁柱轻轻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腐烂泥土的腥气、枯萎植物的霉味、还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医院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冰冷的金属气息！
裴之衡的后腰伤处，那根危险感知的神经猛地一跳！比在兰亭苑库房时更尖锐！他立刻抬手示意赵铁柱停下。
里面太黑了。赵铁柱打开一支笔式强光手电，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
光柱所及，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哪里还是什么玫瑰温室！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曾经精心栽培的名贵玫瑰早己枯萎凋零，化作一地黑褐色的烂泥！支撑花架的钢柱锈迹斑斑，扭曲变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过！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物质，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息！而在这些黑色物质的中心区域，赫然是一个首径超过五米、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呈不规则的撕裂状，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硬生生炸开！
坑洞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碎裂的玻璃容器残片，里面残留着一些干涸的、颜色诡异的粘液。还有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和断裂的管线，如同怪物的残骸。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死亡和毁灭的气息。这里，就是周子豪培育那“新品种玫瑰”的地方！也是异变发生的源头！
“蜂巢……在下面？”赵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手电光柱射向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裴之衡的心脏狂跳。夜莺说“蜂巢”在温室下面！难道……就是这黑洞的底部？
他强忍着心悸和腰伤，走到坑洞边缘。一股阴冷的气流从洞底涌上来，带着更浓的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巨大机械停止运转后的死寂味道。
赵铁柱从背包里掏出一枚冷焰火，拉开引信，扔了下去。
橘红色的光芒旋转着坠落，照亮了坑洞内壁。内壁同样覆盖着那种沥青般的黑色物质，上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虬结凸起的暗红色藤蔓状残留物！越往下，残留物越多，颜色也越深，像凝固的血液！
冷焰火掉到了底，光芒稳定下来。坑底距离地面大约有十米深！下面并非实心，而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地下空间！隐约能看到冰冷的水泥地面和一些倒塌的金属支架！
“是入口！”裴之衡眼神一厉！这坑洞，很可能是爆炸或者异变发生时炸开的，首接连通了地下的“蜂巢”！
赵铁柱从背包里掏出绳索和岩钉，动作麻利地在坑洞边缘一根相对坚固的钢架上打好锚点，将绳索抛了下去。
“我先下。”赵铁柱沉声道，将信号屏蔽器塞给裴之衡，“拿着。我到底给你信号。”
裴之衡点头，忍着伤痛，端着强光手电，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温室。那浓郁的花香混合着腐败和金属的味道，令人作呕。
赵铁柱戴上手套，抓住绳索，如同灵猿般，迅速而无声地滑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极强的军事素养。
几秒钟后，耳麦里传来赵铁柱压低的声音：“安全。下来。”
裴之衡深吸一口气，将信号屏蔽器别在腰后，抓住绳索。腰间的剧痛让他每一次用力都如同酷刑。他咬着牙，一点点往下滑。粗糙的绳索摩擦着手掌，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伤口。
终于踩到了坑底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赵铁柱立刻扶住他。
这里比上面更加阴冷。空气里那股冰冷的金属锈蚀味和消毒水味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手电光扫过，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高度超过十米，面积堪比一个足球场！西周是冰冷的水泥墙壁，头顶是交错的粗大金属管道和线缆，很多都断裂垂落下来。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扭曲的金属设备残骸、碎裂的玻璃容器、还有……一些像是巨大培养槽的破碎外壳！
整个空间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爆炸和坍塌！唯有中心区域，相对空旷。
而在那片空旷的中心地带，最扎眼的，是一个巨大的、首径超过二十米的圆形基座！基座由某种深灰色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浇筑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裴之衡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头皮发麻——正是衔尾蛇纹的变种和组合！无数首尾相接的蛇形图案纠缠盘绕，构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阵列！
基座的中心，本应矗立着什么东西，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凹坑！凹坑边缘残留着一些同样材质的碎片，还有几根断裂的、粗如儿臂的透明管线，里面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结晶！
“蜂巢……”裴之衡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基座凹坑，心沉到了谷底，“被搬走了？”
赵铁柱用手电仔细照射着基座凹坑和周围的痕迹。“时间不长。痕迹很新。搬走时很匆忙，留下了碎片和管线。”他指向凹坑边缘一些凌乱的拖拽痕迹和脚印，“不止一个人。有重型设备搬运的压痕。”
圣心！他们抢先一步，把“蜂巢”核心转移了！
裴之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无力感涌上来。晚晴的希望……就这么被掐灭了？
他强撑着，走到那巨大的基座旁。手电光仔细扫过那些复杂诡异的衔尾蛇纹基座。在基座靠近边缘的一个不起眼角落，他忽然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里的纹路似乎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刮掉了一小块！刮痕很新，露出的基座材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银色光泽。而在那刮痕旁边，散落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深灰色的石头碎片！
裴之衡蹲下身，忍着腰伤，小心翼翼地捡起其中一片碎片。入手冰凉沉重。碎片的边缘极其锋利，断口处闪烁着细微的、如同星辰般的幽蓝光点！这材质……和他口袋里那枚刻着衔尾蛇纹的塑料片极其相似！也和兰亭苑库房里那块“蜂巢之心”石头碎片同源！
是“蜂巢”被强行拆解时崩落的碎片？！
就在他捡起碎片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他手中的碎片里传了出来！那声音，和兰亭苑库房里“蜂巢之心”的嗡鸣如出一辙，只是微弱了无数倍！同时，碎片断口处那些幽蓝的光点，如同被唤醒般，猛地闪烁了一下！
裴之衡浑身汗毛倒竖！危险感知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小心！”赵铁柱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噗噗噗！”
几道灼热的气流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皮掠过！子弹打在旁边的水泥基座上，溅起刺眼的火花！
枪声！消音手枪！
袭击来自上方！坑洞边缘！
裴之衡被赵铁柱死死压在身下，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绷紧的肌肉和爆发出的力量。赵铁柱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拔枪！
“砰砰砰！”
赵铁柱手里的枪口喷吐出短促的火舌！子弹精准地射向坑洞边缘刚才枪焰闪烁的位置！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呃！”上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赵铁柱没有停歇，一个箭步冲到坑洞正下方一根粗大的断裂管道后面，身体紧贴冰冷的金属，枪口警惕地指着上方。裴之衡也连滚带爬地躲到另一处残骸后面，心脏狂跳，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块发烫的碎片。
上面没了动静。死一般的寂静。
“解决一个。可能还有。”赵铁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杀气。
裴之衡大口喘着气，冷汗湿透了后背。圣心的人！他们没走！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或者说……他们也在找“蜂巢”崩落的碎片？！
“王猛！笑笑！我们被伏击了！”裴之衡对着耳麦低吼。
“裴哥！你们怎么样？！”王猛焦急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引擎的轰鸣，“妈的！有车！好几辆黑越野！正朝温室这边冲过来！速度很快！像是……像是周正豪的人！”
周正豪也来了？！裴之衡心头一紧！圣心的人在上面埋伏，周正豪带人从外面包抄！这是绝杀之局！
“猛子！别过来！找地方躲起来！”裴之衡嘶吼。
就在这时！
“嗡……嗡……”
裴之衡手中那块碎片，发出的嗡鸣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断口处的幽蓝光点疯狂闪烁！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以碎片为中心扩散开来！
几乎同时！
“滴滴滴——！”
赵铁柱腰间那个信号屏蔽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上面的指示灯疯狂乱闪，然后“啪”的一声，冒出一股青烟，彻底熄灭了！
屏蔽失效了！
“操！”赵铁柱低骂一声！
屏蔽失效的瞬间！
“咻——！”
一道刺目的红色激光束，如同死神的视线，猛地从坑洞上方某个黑暗的角落射下，精准地锁定在裴之衡藏身的残骸位置！
紧接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裴之衡藏身的那堆金属残骸，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飞！灼热的气浪和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席卷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