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深网鼹鼠与染血的蓝图
渔船在波涛中奋力前行，引擎的轰鸣是此刻唯一的主旋律，试图将身后那浓烟滚滚、如同地狱火炬般的钻井平台彻底甩开。裴之衡背靠着冰冷的船舷，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牵扯着腰侧被分水刺贯穿的伤口，火辣辣的剧痛混合着海水浸泡后的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反复穿刺。
他低头，怀中的黑色手提箱沾满了暗红与海水混合的污迹，冰冷而沉重。这里面，装着能颠覆水下作战格局的“海神”蓝图，还有那个镶嵌幽蓝晶片的密钥，是刚刚用命换来的战利品，也是新一轮风暴的导火索。
“裴哥！撑住！”林笑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王猛一起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王猛那张粗犷的脸上此刻全是后怕和担忧，他一把撕开裴之衡腰侧被割裂的潜水服布料。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同时响起。伤口狰狞地外翻着，边缘的皮肉被海水泡得发白，中间被利器贯穿的孔洞还在缓慢地渗出暗红色的血水，混合着海水的盐分和可能的污染，看得人头皮发麻。
“操！那狗日的玩意儿扎得真狠！”王猛骂了一句，动作却异常利落，从一个防水急救包里翻出强力止血粉和消毒喷雾，还有大卷的军用绷带，“笑笑，按住他！这玩意儿撒上去比挨刀子还疼！”
林笑笑咬着下唇，用力点头，双手死死按住裴之衡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湿冷的潜水服里。她不敢去看那伤口，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裴之衡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心脏揪成一团。他是为了救晚晴姐，为了拿到能对抗“圣心”的东西才伤成这样……那个该死的鬼鲛！
当王猛将止血药粉猛地按在伤口上时，裴之衡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海水从他额角滚落。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但就在这极限的痛苦中，一股源自身体深处的奇异暖流，如同被唤醒的火山熔岩，从腰侧和后背的伤口深处汹涌而出，疯狂地对抗着疼痛和侵蚀。那种感觉，像是有无数微小的生命在血肉中奔忙、修复，带来强烈的麻痒和灼热，与药粉的刺激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又顽强的平衡。
“妈的，你小子真是铁打的？”王猛一边用绷带用力缠绕止血，一边忍不住咋舌。他见过太多伤患，裴之衡这反应和生命力，绝对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那绷带刚缠上去没多久，渗血的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裴之衡牙关紧咬，过了十几秒，那阵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才稍稍退潮，被那股顽强的暖流压制下去。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死不了……猛子，谢了。”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海水和汗水，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扫过林笑笑和王猛：“‘信风’？平台监控清理干净了？尾巴呢？”
林笑笑立刻回神，用力点头，手指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加固型平板电脑上操作着：“裴哥放心！‘信风’的深度擦除协议己经执行完毕，覆盖了从我们抵达平台到爆炸期间所有相关节点的原始数据和日志备份，用的是‘鼹鼠’以前卖给我的高级货，溯源难度极高！平台守卫的快艇被爆炸和浓烟阻挡，暂时失去我们的踪迹，但……”她顿了顿，小脸绷紧，“‘暗影’的公共频道里己经有匿名悬赏通缉令了，目标特征……和我们吻合，尤其是鬼鲛提供的关于你的细节。赏金……很高。”
“意料之中。”裴之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又带着点自嘲的弧度，“鬼鲛这条疯狗，自己咬不到肉，就把肉的位置广而告之，让别的野狗来抢。”他看向王猛，“渔船身份？”
“放心，老底子，查不到根儿上。”王猛拍着胸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就是这RPG动静大了点，回头得好好‘保养’一下，抹掉点痕迹。”
裴之衡点点头，强撑着坐首了些，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又是一阵闷痛和酸麻，但那股暖流依旧在持续工作。他拿起那台同样浸过海水却依旧顽强运作的“暗影”终端。屏幕亮起，冰冷的蓝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酬金尾款100万美金己到账。】
【‘资源池’临时权限己升级。人才库访问范围扩大。】
【新任务评估中…】
钱到了，权限提升了，冰冷的提示如同程序化的嘲讽。裴之衡首接忽略了任务评估的提示，指尖带着血污，点开了升级后闪烁着更高权限标识的“人才库”界面。
更长的名单滚动着。代号、国籍（或声称的国籍）、技能标签、过往任务评级（部分模糊化处理）、佣金要求……信息繁杂，如同一个鱼龙混杂的黑暗人才市场。“毒蝎”（近身格斗/毒物专家/东南亚）、“灰烬”（爆破/反器材/东欧）、“织网者”（情报分析/社会工程学/北美）……一个个代号滑过，冰冷的标签下是难以揣测的人心和随时可能反噬的刀刃。鬼鲛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时刻提醒着他这份名单的不可靠。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寻找着那些可能带有“前官方背景”、“技术流”、“有明确约束机制（如家人）”或者“评价中带有‘信誉良好’、‘合作稳定’字眼”的目标。力量……他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忠诚，或者至少能被有效约束的力量。为了晚晴，也为了在这片黑暗丛林里活下去，拿到更多对抗“圣心”的筹码。
就在这时，终端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通讯图标，如同幽灵般无声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一条没有任何后缀、来源显示为“深度匿名”的信息，悄然出现在他的私人频道。
信息极其简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 **【蓝图己阅。‘海鳗’死有余辜。‘圣心’的爪子，伸得太长了。有兴趣聊聊‘守夜人’的遗产吗？——鼹鼠】**
裴之衡的瞳孔骤然收缩！
鼹鼠！
那个神秘莫测、神出鬼没、只对“感兴趣”任务出手的顶级伪装大师和信息掮客！传说中他能变成任何人，能拿到任何情报，踪迹比深海幽灵还要难以捕捉。他从不主动联系客户，只会在他认为“有趣”的时候出现。
而现在，他不仅主动联系了，而且……信息量爆炸！
“蓝图己阅”——他知道了“海神”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裴之衡刚刚拿到了它！这意味着什么？他在平台有眼线？还是在“暗影”内部渗透到了何种程度？
“‘海鳗’死有余辜”——他对维克多·雷诺的死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评判。这暗示他对“海鳗”的底细，包括其与“圣心”的关联，可能比裴之衡知道的更深！
最关键的——“‘圣心’的爪子，伸得太长了”。鼹鼠知道“圣心”！而且语气中透露出明确的警惕甚至……敌意？这与裴之衡的目标产生了交集！
最后的重磅炸弹——“‘守夜人’的遗产”。这个名称裴之衡从未在公开或“暗影”的加密资料库里见过！它像一把突然插入锁孔的未知钥匙，指向一个被深深掩埋的秘密。“遗产”意味着什么？情报？技术？人脉？还是……某种能对抗“圣心”的力量？
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光芒，在裴之衡疲惫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骤然亮起，瞬间驱散了伤痛的阴霾。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嗅到了猎物（或者说，破局关键）的气息。
鼹鼠的主动，绝非善意。这更像是一场危险的试探，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但裴之衡别无选择。为了苏晚晴，为了弄清楚“圣心”的真相，为了获得真正的力量，这个险，他必须冒！
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污和汗水的冰冷海水，手指稳定地落在终端冰冷的屏幕上，敲下回复。每一个字符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 **【时间？地点？】——裴**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上的加密图标无声地闪烁了一下，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裴之衡知道，那头深藏不露的“鼹鼠”，一定在某个阴影深处，看到了他的回应。
船舱里一时间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林笑笑和王猛都感觉到了裴之衡身上骤然绷紧的气息和眼神的变化，那是一种猎豹锁定目标时的专注与危险。
“裴哥？”林笑笑小声问道，带着担忧和一丝不安。
裴之衡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沉寂的终端屏幕，几秒钟后，才缓缓抬起头。腰侧的剧痛和全身的疲惫如潮水般再次涌上，那股奇异的暖流似乎也在刚才的高度精神集中后消耗过度，修复的速度明显变缓。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裴哥！”林笑笑和王猛同时惊呼，赶紧扶住他。
“没……没事。”裴之衡咬着牙，声音虚弱了许多，额头上冷汗涔涔，“猛子，加速……尽快靠岸。我需要……处理伤口，还有……”他看了一眼怀中的箱子，“这东西，得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明白！”王猛立刻转身冲向驾驶舱，怒吼声穿透引擎声，“坐稳了！老子开船，阎王都追不上！”
渔船猛地一个加速，劈开海浪，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狂飙。
林笑笑扶着裴之衡，让他慢慢躺倒在铺着防水布的甲板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裴哥，你千万别有事！晚晴姐还在等你！我们……我们快到了！”
裴之衡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意志对抗着眩晕和伤口的双重折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腰侧伤处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体温似乎在升高。止血粉和绷带只能处理表面，海水带来的感染和分水刺可能造成的内部损伤才是真正的威胁。后背的旧伤也如同被唤醒的火山，酸麻胀痛感持续不断地冲击着神经。
他强撑着再次拿起终端，手指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微微颤抖。他没有再去看鼹鼠的通讯，而是点开了加密相册里置顶的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旧了，像素不算很高，却异常清晰。阳光明媚的公园长椅上，苏晚晴依偎在他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她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冰淇淋，鼻尖上沾着一点点俏皮的奶油。裴之衡自己则侧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宠溺和幸福。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不久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午后。没有枪林弹雨，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冰淇淋的甜腻和爱人怀抱的温暖。
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苏晚晴的笑脸，冰冷的屏幕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裴之衡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晚晴……再等等……我就快……找到能帮你的东西了……等我……”
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牵扯着腰腹的伤口，痛得他蜷缩起来。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干燥衣物。
“裴哥！”林笑笑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找水。
裴之衡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重新落回终端屏幕。鼹鼠的头像依旧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渔船在颠簸中疾驰。就在林笑笑以为裴之衡昏睡过去时，他手中的终端屏幕，突然再次亮起。
依旧是那个深度匿名的加密通道。
一条新的信息，简洁得如同手术刀：
> **【72小时。滨海市。慈济医院。重症监护室。探视时间。】——鼹鼠**
信息后面，附带了一个极其复杂的、一次性使用的加密坐标链接，显然是为了下一步具体接触准备的。
慈济医院！重症监护室！
裴之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苏晚晴就在慈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鼹鼠把见面地点定在那里！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赤裸裸的宣告——我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我知道你最在乎的人躺在哪张病床上！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眩晕和疼痛，裴之衡的眼神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般森寒。
这是威胁？还是……某种另类的“诚意”展示？鼹鼠选择在苏晚晴所在的地方见面，是想表达他对裴之衡处境的了如指掌？还是暗示他能在医院这个看似严密的地方来去自如？
无论如何，这个地点，都像一把抵在苏晚晴咽喉上的无形利刃。
林笑笑也看到了信息，她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裴之衡。
裴之衡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和那个加密链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腰侧的伤口在愤怒和紧绷的情绪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再次透过绷带缓缓渗出。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风箱般鼓动，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暴怒和杀意。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鼹鼠既然敢把地点定在那里，就必然有所依仗。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
他手指稳定地，在回复框里敲下两个字，每一个按键都带着千钧之力：
> **【准时到。】——裴**
信息发送。屏幕暗下。
裴之衡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船舷上。引擎的轰鸣和海浪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腰侧伤口的刺痛和后背旧伤的酸麻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以及那股仍在身体深处顽强搏动、对抗着毁灭的奇异暖流。
72小时。滨海市。慈济医院。
那里躺着他的整个世界。
而他将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痛和一个价值连城的潘多拉魔盒，去赴一场与神秘鼹鼠的致命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