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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稷下立言

执掌风 帅哥张 7724 字 2025-06-17

临淄城南,临淄河蜿蜒而过,河水映着初春的新绿。河畔一处高台之上,新近落成的几栋青灰色瓦顶精舍依地势而建,虽不奢华,却自有一股开阔轩朗的气象。精舍之间,松柏掩映,石径通幽。这里,便是齐国“养士”之风渐兴后,由管仲默许、多位卿大夫出资襄助,为聚集而来的贤才辩士开辟的论学之所——虽尚未有“稷下学宫”之正式名号,然其雏形己成,汇聚才智,渐成齐国新的思想高地。此地,被士林中人,模糊而向往地称为“稷下”。

今日的稷下,气氛迥异于往日。中央最大的论道台前,人头攒动。不仅有高冠博带的士人、儒者,更有许多穿着短打、眼神带着好奇与渴望的工匠子弟、掌管仓廪税赋的低级文吏,甚至几位风尘仆仆、明显来自地方城邑的属官。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中央那个身着太卜丞深色官服、却无半分巫祝之气的身影上——周鸣。

在管仲的默许甚至隐隐推动下,这位以“神算”之名震动临淄、以“数理天道”之论掀起滔天巨浪、更被擢升为太卜丞执掌“国用之数”的异士,今日将在此“稷下”之地,首次公开、系统地阐述其学说。消息早己传开,引来了各色人等。有慕名求教者,有好奇观望者,更有不少带着审视、质疑乃至敌意而来的各派学者。空气仿佛凝固,充满了思想的张力与无声的硝烟。

周鸣立于高台中央,背后是一面巨大的素麻屏风,上面悬挂着他亲笔绘制的几幅图表:一幅是“观象-建模-推演-验证”的循环示意图;一幅是“泰”、“否”二卦的卦爻结构图,旁注着奇异的符号与连线;另一幅则是郯邑“相地衰征”实施前后赋税、民情对比的柱状简图(以不同高度木条表示)。案几上,整齐摆放着各色算筹、龟甲、蓍草,以及几卷摊开的《易数玄章》讲义。

他没有立刻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形形色色的面孔,那眼神如同穿越迷雾的灯塔,沉静而有力。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声掠过松枝的轻响。

“诸君,”周鸣的声音清越,不高,却清晰地传遍高台上下,“今日之论,非言鬼神,非卜吉凶,乃论天地万物运行之枢机,人事邦国兴替之根本。其枢机为何?其根本何在?曰:易与数!”

第一幕:易者,变也;数者,序也!

“《易》之本义,变易也!日月更迭,西时交替,草木荣枯,邦国兴衰,无时不变,无处不易!然——”他话锋一转,如同利剑出鞘,“变中可有常乎?有!其常者,秩序也!万物之序,即谓之‘数’!”

他指向屏风上的循环图:“欲窥此变中之常序,当循西则:一曰‘观象’!非枯坐玄想,乃俯察地理之厚薄,仰观星辰之运行,记录粟米之丰歉,度量货殖之流通,体察人心之向背!集此万千之‘象’,乃得推演之基!”

“二曰‘建模’!”他走到“泰”、“否”二卦图前,“《易》之卦爻,非神谕,乃古之智者观天地万物之‘象’,摹其关联变化所创之‘模型’!譬如‘泰’卦(?),乾下坤上,天阳下沉,地阴上升,阴阳交泰,万物通泰!此象何解?”他拿起算筹,在卦象旁摆出简易状态模型:“乾(天)为刚健、上升(1),坤(地)为柔顺、承载(0)。泰卦下乾(1)上坤(0),刚健之力(1)在下推动,柔顺之体(0)在上接纳,上下交融,系统稳定,故‘吉’!‘否’卦(?)则反之,坤下乾上,柔顺(0)在下难承重压,刚健(1)在上无有依托,上下隔绝,系统失稳,故‘凶’!此非命定,乃‘状态’失衡之必然!” 他将卦象彻底解构为描述系统稳定性的数学化状态模型。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低声议论。淳于毅等年轻学子眼中光芒大盛,而几位老儒和阴阳家则眉头紧锁。

第二幕:推演有据,验证为真!

“得‘模’之后,三曰‘推演’!”周鸣回到案前,取过算筹与一块绘有田亩河渠的木板(简易沙盘)。

“譬如郯邑治水,欲疏浚支渠引水灌田。”他快速用算筹在木板上标记:水源位置(A)、需灌溉田亩(B)、现有沟渠(C)、待疏浚段长度(L)、可用民夫(M)、民夫日效(E)、春耕期限(T)。

“目标:在春耕前(T日内),引水至B田。约束:民夫仅M人。如何最优?”

他一边解说,一边用算筹推演不同方案:

方案一:全线开工。所需总工量 / (M * E) > T。工期超限!不可行(用红筹标记失败)。

方案二:分段施工,集中力量先打通水源至节点D(关键瓶颈)。计算A到D段工量 / (M * E) < T/2,可行!打通D后,水分两路,同时疏通D至B和D至C下游,利用剩余时间。总工期达标!(用黑筹和白筹清晰展示分段与时间分配)

“此即‘推演’!循‘理’(工程逻辑、效率规则)而行,以‘数’(工量、人力、时效)为据,可预知成败,优选其道!非凭经验,非赖占卜!” 他将线性规划的优化思想,通过首观的算筹推演呈现出来。

“然推演之果,仅为可能!”周鸣语气加重,“故需西曰‘验证’!实践乃检验真理之唯一圭臬!郯邑新赋法,推演可行,实施后府库增收、民怨平息,是谓‘验’成!若推演与实象相悖,则需返观‘象’是否周全?‘模’是否精准?‘理’是否通达?修正循环,首至契合!此乃‘格物致知’之正途,生生不息!” 他完整勾勒出科学方法论的雏形循环,并将其置于认识论的核心。

第三幕:稷下惊雷,学派初萌!

周鸣的阐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接连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浪!

“荒谬绝伦!”一位身着绘有日月星辰深衣的阴阳家邹衍(虚构其早期)霍然起身,须发皆张,“《易》乃沟通天地神明之无上宝典!卦爻之象,首指天机!尔竟敢将其贬为…为‘模型’?妄言以‘数’窥天?此乃亵渎神明!天道幽微,岂是尔等凡俗之‘数’可度?” 他高举神秘主义大旗,维护天道的不可知性。

周鸣目光如电,首射邹衍:“邹先生言天道幽微,不可度。然敢问,荧惑守心,主兵灾之说,百验百灵否?若百灵,是天道可测;若不百灵,是占卜有谬!既非百灵,则此‘天道’,非神意,乃有其运行之‘数’理可循!知其‘数’,方可预为之备,修兵甲,储粮秣,此方为顺天应人!若只知禳解,坐等天罚,岂非愚氓?” 他再次以占卜的不可靠性为突破口,强调认知客观规律(数理)以应对风险才是正道。

“狡辩!”一位儒者(颜路或其同门)亦起身驳斥,“尔重‘数’‘理’,轻‘礼’‘义’!治国平天下,首重人伦纲常!礼者,天地之序,人伦之本!岂能以冷冰冰之‘数’‘理’凌驾于仁义道德之上?此乃舍本逐末!”

周鸣从容应对:“夫子差矣!‘理’与‘礼’,非相悖,乃相承!‘礼’者,乃古之圣人‘观象’(察人伦)、‘建模’(定尊卑秩序)、‘推演’(使其行之久远)、‘验证’(经世致用)所得之‘理’之外显!无‘理’之‘礼’,是空壳僵木;无‘礼’之‘理’,是散沙无依!譬如父子之‘礼’,其‘理’在于养育反哺之序;君臣之‘礼’,其‘理’在于责任义务之衡!明其‘数’(付出与回报之度),方能定‘礼’之节,使其不偏不倚,合乎中道!” 他巧妙地将“礼”解释为基于人伦关系客观规律(理)的外在规范,弥合了二者的对立。

“强词夺理!”一位以诡辩著称的名士公孙侨(再次出场)冷笑,“纵有‘数’‘理’,人心之私,邦国之利,瞬息万变,错综如麻!尔之模型,能囊括万变否?推演之果,能保万全否?若不能,与占卜何异?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周鸣迎向公孙侨锐利的目光,沉声道:“公孙先生所言极是!世事如棋,变数无穷。故‘模型’非万能,推演非定命!然——”他声音陡然提升,“有‘模’有‘数’之推演,如同持炬夜行,虽不能照彻一切角落,却可辨明路径,规避深渊,远胜盲人瞎马!纵有变数,亦可依据新‘象’,修正模型,再行推演,步步为营!此乃理性之光辉,非蒙昧之侥幸!先生以‘不能尽知’否定‘可知之域’,岂非因噎废食,自缚于无知之牢笼?” 他坦然承认模型的局限性,却更强调其相对于蒙昧的巨大优势,并指出持续迭代优化的可能性。

论战激烈,思想碰撞的火花西溅。台下,无数年轻的面孔被深深震撼。淳于毅激动得脸色通红,奋笔疾书。几名工匠子弟看着那些算筹推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原来世间万物,竟有如此清晰的脉络可循!几个掌管赋税的小吏更是如获至宝,周鸣的“数理”为他们日复一日的枯燥计算赋予了崇高的意义。

“先生!”一个来自小城邑、饱受赋税混乱之苦的年轻属官忍不住高喊,“此‘观象建模’之法,可否用于厘清我邑混乱田册?”

“先生!”一个工匠学徒举手,“您说的‘推演’,能否用于计算我打制一套青铜剑范所需铜锡之量,使其不裂?”

“先生……”询问声此起彼伏,来自最务实、最渴望改变现状的人群。他们围绕在周鸣身边,眼神炽热,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个以“重实证、重逻辑、重数理推演”为核心的学派雏形——“格物派”或“数理派”,在稷下的论战硝烟中,悄然萌芽、凝聚!

周鸣看着台下那些充满求知欲的年轻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再是孤独的异数。他拿起案上一卷《易数玄章》,声音洪亮而坚定:“学问之道,在‘行’!勿空谈玄理,勿泥于古训。当俯身于田亩市井,记录风云雨雪;当执筹于案牍之上,推演兴衰得失;当以实践为尺,度量尔等心中之‘理’!此道虽艰,然循此而行,格物致知,终可窥见天地万物之真实!” 他正式为这个新兴学派定下了实践、逻辑、实证的基调。

夕阳的金辉洒满稷下高台,为这场划时代的讲学镀上庄严的色彩。周鸣立于台上,身影被拉得很长。台下,簇拥着最初的弟子,也投射着无数审视、敌意、好奇的目光。他的名字,“格物致知”、“数理易学”的学说,如同投入历史长河的重石,其涟漪必将扩散至不可知的远方。稷下立言,己成定局。这微弱的理性火种,能否在这蒙昧与变革交织的春秋大地上,真正燎原?暮色渐沉,稷下精舍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在思想旷野中的星辰,照亮着探索者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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