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初夏带着海腥味的热,但这热里却搅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粘稠与腥膻。
第一个女主播的首播录像在社交媒体上中断,最后画面是她正对着镜头娇笑,背景能看到车窗外的霓虹划过模糊的色块。
账号几天后注销,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第二个女孩是在下播回家路上失联,小区监控拍到她坐进一辆看不清牌照的银灰色汽车后座,再也没出来。
网络上的喧嚣被警方强力压住,只在小圈子和地方新闻里留下“某女主播疑似失踪”的短讯。
但在刑警队重案组的办公室里,空气却凝固得如同暴雪前夜。
两个年轻女子的失踪,叠加时间点的敏感,让这间办公室里充斥着压抑的燥热和浓得化不开的劣质咖啡因味道。
“这味儿不对,”高洋用警服袖子使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油腻腻的袖箍带出一道灰印。
他刚从基层调过来,身上还带着派出所特有的泡面和消毒水混合气息,挤在几个神色阴沉的老刑警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那两个女孩子…出事前状态都不像被胁迫,更像是…自愿?自愿去做什么?”
他望向吴辰,眼神复杂。自己这个老同学己经彻底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罩着的穷学生。
黑色的定制衬衫一丝不苟,坐在刑警队林娇警官对面的椅子上,姿态随意却让周围的老刑警们下意识地不敢靠近。
吴辰眼底沉得像冰封的寒潭,看不出什么波澜。
“高洋硬把你拉来,”林娇警官抬起头。
她剪着利落的短发,皮肤是长期熬夜和日光暴晒的深麦色,法令纹很重,但一双眼睛极其有神,锐利得像打磨过的黑曜石。
她指着桌上摊开的几份文件,语气平淡没有客套,“两份内部通报。两个年轻女性,网络主播。背景、社交圈看起来毫无关联。像两滴水掉进了油锅。”
文件推到吴辰面前。里面有打印的首播截图、模糊的街道监控画面、失踪人口亲属泪眼模糊的询问笔录复印件。
高洋凑过来,鼻子使劲嗅着资料上残留的打印油墨味道,好像能闻出凶手的气味。
吴辰的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像。
受害者的照片都被定格在她们最美好的时候,笑容灿烂,眼底却带着这个行业特有的、在虚拟凝视下被反复打磨过的空洞。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那些沾着汗渍和咖啡渍的资料间划过,最终停留在两份通话记录清单上,眼神倏然一凝。
“黄头发。”他声音不高。
林娇和高洋都看向他。几份资料里唯一共同点的标注,照片里那两个女孩都是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黄色长发。
“都在一个时间段消失,”吴辰的视线在失踪时间和最后己知活动轨迹之间来回跳动,他的记忆像一台精准的档案扫描仪:
“都在滨城跑完活动或者见完什么‘榜一大哥’,然后要坐车返回她们户籍所在地——庆市?滨城到庆市那一条专线。”
林娇的瞳孔瞬间收缩,她翻动资料的手指立刻快了起来,文件纸页哗啦啦响。
没错!两个女孩的最后一条可追踪的信息或通话,都指向她们预约或提到了从滨城返回庆市的行程安排!
如同两条暗流在吴辰点出的礁石处碰撞交汇!
“所以?”林娇的声音绷紧了。
“画像,”吴辰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某种物理定律,“凶手,年纪不大也不老,青壮年。有车,可以运载目标、运载尸体。
车不能太扎眼,所以不是什么豪车。人不能太显眼,不能很有钱,有钱能换更多花样去满足。
但他很有时间,时间是用来追踪目标、观察、准备、等待……满足他那套仪式感的需要。
他有办法让她们自愿上车,至少不引起最初怀疑。滨城到庆市,固定线路。能满足所有条件的地方在哪?”
林娇迅速调出针对第一个受害者失踪前后的排查名单。
大量的出租车司机,开网约车的,几个租车公司职员……厚厚的打印清单像一叠死亡通知书。
她和高洋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目光快速掠过一个个毫无生气的汉字组合和身份证号。
吴辰只是走过去,俯身看着那份在警方内部系统中临时打印出来、因为高速打印而有些字迹模糊的名单。
他的目光在密集的信息列上平缓移动,像冰冷的金属探针在黑暗中滑动。
他没有搜寻,没有思考,更像是指尖拂过筛子,过滤掉不需要的尘埃。三秒?五秒?
他的手指停在密密麻麻名单中央,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上。
然后,沾着点桌上咖啡渍的指尖落下,在那个名字上清晰而果断地画了一个圆圈。
——徐国伟。
林娇和高洋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两个字上,然后是后面跟随的职业和车辆信息栏。
【徐国伟,男,38岁,滨庆长途客运专线(非出租运营性质)】。
登记车辆:银灰色【捷达】。
备注信息:近期乘客投诉该司机行为猥琐,有言语骚扰,经车队内部核实口头警告一次。
高洋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老吴!你他妈…就这?就凭这个名单?你…你认识他?”
他甚至凑过去看吴辰的表情,仿佛想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林娇没说话。她死死盯着徐国伟的名字后面那排字,尤其看到“滨庆专线”、“捷达”、“口头警告”。前一个女主播模糊监控里的车……好像就是这车型?银灰色?
吴辰转身看着墙上挂的巨大滨城市区与周边交通地图,指尖点了点滨庆线这条长长的轨迹,最后停在终点站庆市与滨城接壤处那片代表荒山或待开发区的灰色阴影区域。
“不是他,”吴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难道是那些开宝马专车接送她的‘王总’‘李董’吗?”
滨城城西,一片被规划了却迟迟未动的待拆区域边缘。
破旧的五金店门板,被暴力砸开时发出的木头碎裂声在夜晚格外刺耳。
几个便衣踹开小院铁门冲进去的瞬间,浓烈的汽车机油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如同实质化的拳头砸在每个人脸上。
林娇脸色铁青,手枪稳稳指着院角那个刚从小屋后面走出来、提着扳手的男人。
那是徐国伟。他没有惊慌,只是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被打搅的恼怒和下流的得意表情,油腻的长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你们干啥?警察就能私闯民宅?”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烟味。
高洋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带来的生理性干呕,第一时间扑向院子里唯一能容纳一辆车的简陋车棚。
借着警用手电的光柱,看清了那辆停在黑暗角落里的银灰色捷达车的前车牌一角——那点残留的喷漆痕迹、边角变形的弧度,和警方技术科反复对比监控模拟出来的特征……完全吻合!
徐国伟终于开始慌乱起来,扳手“哐当”掉在地上。
他想往屋里缩,被旁边的刑警一枪托狠狠砸在小腿迎面骨上,顿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扑倒在地。
“铐起来!所有人!搜查!”林娇厉声命令,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