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带卫昀回家过年

这个认知，像在桑宝衣心头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桑田死前，是否也是这般“看”不到光明？

“同……同学？”桑宝衣主动打招呼：“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天这么冷。”

年轻的男人或者说男孩，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确认了声音的来源，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拘谨。

他放下馒头，摸索着将剩下的小半块小心地放回书包里。

然后，才重新“看”向桑宝衣，声音响起，清冽、平静，没有太多波澜，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您好，我叫卫昀。保卫的‘卫’，日字旁的‘昀’。” 他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桑宝衣耳中。

“室友都回家过年了，我没有家人，就住在宿舍。” 他解释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卫昀……”桑宝衣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不是桑田，但那份简洁冷硬的感觉，却与桑家的风格有着诡异的相似。

这哪里是安静？这分明是孤独。

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桑田消散前，是否也感受着这样的冰冷？

必须做点什么，桑宝衣不想再让这个神似“桑田”的人经历这些。

“卫昀……”桑宝衣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台阶上的卫昀平齐。

“你看，宿舍里就你一个人了，又冷清，吃的也不方便，马上就要过年了……” 他顿了顿，声音真挚：“跟我回家过年吧？好不好？”

卫昀的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属于“震惊”和“警惕”的表情。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或者危险的话语，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盲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回家？跟您？……为什么？” 他的问题首接而充满了不信任。

愧疚和心疼让桑宝衣更加急切，他连忙解释：“你别怕！我不是坏人！真的！”

“我叫尚宝衣，就住在学校旁边的公寓区，很近的。我爱人林寒云，也是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他名声很大，你应该听说过他的，你是大二的吗？”

他搬出了林寒云的身份，试图增加可信度：“我就是……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么冷的天，吃这个……”

他指了指卫昀的书包，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过年了，总要吃点好的，热热闹闹的。我爱人回家过年了，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房子够住，也暖和。真的，就是一起吃顿热乎的年夜饭，没别的意思！我保证！”

举起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尽管对方看不见。

卫昀依旧沉默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桑宝衣的方向，似乎在努力“审视”这个突然出现的、热情得有些过分的陌生人。

他的嘴唇抿得更紧，脸上写满了犹豫、戒备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善意冲击后的茫然。

桑宝衣看着他紧抿的唇和微微发抖的身体，那份酷似桑田的倔强脆弱感让他心都要碎了。

放软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耐心：“卫昀，相信我，好吗？我只是想……让你在这个年关，别这么冷清地一个人过。就当……就当是去朋友家蹭顿饭，行不行？吃完饭，你想回来，我立刻送你回来，绝不勉强！”

他抛出了“朋友”和“随时可以离开”的保证。

长久的沉默在寒风中蔓延。

卫昀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盲杖。

桑宝衣的心悬在半空，几乎要放弃时，才听到卫昀用一种不确定的声音说道：

“好……好吧，谢谢您，尚先生。” 他答应了，但那份戒备还在。

他答应了！

桑宝衣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立刻站起身，伸出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太好了！来，我扶你起来，地上凉。”

卫昀顺从地伸出手，任由桑宝衣将他从冰冷的台阶上扶起。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纤细感，微微蜷缩着，似乎有些无措，在他被彻底拉起身，桑宝衣转身那一刻——

卫昀那张清俊却苍白的脸上，紧抿的薄唇极其短暂、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掌控意味的弧度。

那是一个猎人看着猎物心甘情愿踏入陷阱的、得偿所愿的得意笑容。

快如闪电，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即，他迅速低下头，重新戴上了那副茫然又带着点感激的面具，任由桑宝衣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手臂，引导着他离开这片冰冷的台阶。

桑宝衣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和那份微弱的依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愧疚、怜悯、赎罪的冲动。

还有一丝对这份“掌控感”的隐秘满足。

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善意里，却不知，他正亲手将一条伪装成迷途羔羊的毒蛇，领进了他和林寒云精心构筑平静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