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云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厂房门口外面——那里空空荡荡,只有警车闪烁的灯光和扬起的灰尘,哪里有什么深蓝色轿车?!
“不可能!我明明……”
林寒云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困惑,他刚才报警时,桑宝衣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提到了门口那辆深蓝色的车!
“我亲眼看见的!车就在外面!刚才还在!”
桑宝衣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嘶声喊道。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桑田,他开着车带我来,他就在门口,他刚才就在这里,他碰我!他想……”
后面的话,因为实在屈辱和不可思议,卡在了喉咙里。
“想什么?” 王队目光如炬,紧追不放。
桑宝衣张着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那个死去的“弟弟”莫名其妙对他有非分之想?还特么是在室外!
“他死了!”
桑宝衣再也忍不住吼出来,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桑田死了,昨天就死了,死在绿林路,是我找人撞死的!他是个鬼!他回来了!他缠着我!他刚才就在这里!就在你们冲进来的时候!被光……被光照没了!”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西,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配合着他此刻撕裂的衬衫、满身的尘土血污、惊恐扭曲的表情,活脱脱一个精神崩溃的疯子。
警察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荒谬和一丝同情王队的眉头紧紧锁死,看着桑宝衣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撞死弟弟?鬼魂缠身?被光照没了?
这听起来……简首是天方夜谭,更像是极度惊吓后产生的幻觉和……精神错乱?
林寒云也彻底惊呆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桑宝衣,又看了看那片空无一物、只有警灯光芒扫过的地面。
桑田死了?还是桑宝衣疯了?
他报警时只听到桑宝衣喊救命和提到桑田的名字,具体内容被巨大的风声和恐惧的嘶吼掩盖了大半,但此刻桑宝衣的供词……太过离奇。
“警官,他……他可能受了太大刺激……” 林寒云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王队深吸一口气,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事情绝不简单。
无论桑宝衣说的是疯话还是匪夷所思的真相,都必须查清楚,他当机立断:“先把他带走,送医院检查,保护性看护。立刻通知法医和痕检,重点勘察绿林路西郊路段,还有,查!桑田这个人!查他现在的行踪和死亡记录!快!”
“是!” 旁边的警察立刻领命。
两名警察小心地走上前,试图搀扶起在地的桑宝衣。
“别碰我!别碰我!” 桑宝衣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挥开警察伸过来的手,身体拼命向后缩,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抗拒。
“他还在,他一定还在看着!他无处不在!他就在这光里!在影子里!在空气里!”
他指着旋转闪烁的红蓝警灯,指着厂房深处浓重的阴影,指着无处不在的空气,声音嘶哑癫狂。
桑田一定生气了,因为他报警,那离开始的眼神令他恐慌不安,他一定会再回来折磨自己的!
警察们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束手无策,王队眉头皱得更紧,对林寒云道:“你,认识他对吧?安抚他,让他配合,先离开这里再说。”
林寒云看着桑宝衣那彻底崩溃、充满惊惧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蹲在桑宝衣面前,尽量放柔了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情绪:“宝衣哥……是我,林寒云。没事了,警察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离开这个……地方。”
他避开了“鬼”字。
桑宝衣涣散惊恐的目光聚焦在林寒云脸上,仿佛才认出他。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脱离虎口的虚脱感瞬间涌了上来,压垮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神经。他眼中的疯狂和抗拒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茫然和脆弱。
于是不再挣扎,任由林寒云和一名警察小心地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
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林寒云身上。
头无力地垂在林寒云的肩膀上,凌乱的发丝蹭着林寒云的颈侧,带着尘土和冷汗的味道。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口中发出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呢喃:“走了……他走了……光……光赶走了他……光……”
林寒云身体微微一僵,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桑宝衣身体的冰冷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那还有那胸膛处不寻常的白布。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更稳地扶住了桑宝衣的腰,支撑着他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
触手所及的腰肢,隔着撕裂的衬衫,能感受到一种异于常人的、过分纤细和柔韧的触感。
林寒云的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但很快被眼前的混乱和担忧压了下去。
警察簇拥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厂房门口走去。
就在桑宝衣被搀扶着,即将踏出这片充满铁锈、死亡和疯狂阴影的厂房,沐浴到外面世界刺眼阳光的那一刻——
他极其轻微地、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抽搐般,侧了一下头。
涣散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在厂房深处,那片警灯光芒无法企及的最浓重的、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阴影角落里。
一个极其模糊、极其黯淡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苍白轮廓。
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只有两点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幽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凝视,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牢牢地、无声地锁定了被搀扶着离开的桑宝衣。
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
一个无声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