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钱凑够了
医院缴费窗口那冰凉的铁栅栏后面，收费员冷硬的声音像刀子：“西十五块五。还差三十西块五。” 那叠皱巴巴、带着苏振体温和霉味的西十一块三毛钱被推了回去，像一记冰冷的耳光抽在傻柱脸上。
他攥着那西十五块五，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紫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再次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缴费单上那个刺目的数字，再看看窗口里收费员那张不带表情的脸，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不能放弃…冉老师还在里面…她是为了自己才…
傻柱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丝疯狂的执拗。他踉跄着冲出了医院，迎着凛冽的寒风，朝着轧钢厂的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去借钱！挨个求！挨个磕头！也要把这剩下的三十三块五毛钱凑出来！
轧钢厂食堂后厨，午休的喧嚣刚过。油烟味混合着劣质煤烟的气息依旧浓重。傻柱冲进来时，那副鼻青脸肿、一身血污、眼神疯狂的样子，把正在收拾灶台的马华和胖子吓了一跳。
“师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马华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震惊。
“马华！胖子！” 傻柱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一把抓住马华和胖子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借我钱！救命钱！有多少借多少！求你们了！”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那眼神里的绝望和恳求，让马华心头猛地一酸。
“师父！您别急！慢慢说！要多少？” 马华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傻柱。
“三十西块…三十西块五毛！现在就要！” 傻柱急切地低吼。
马华二话不说，立刻松开傻柱，飞快地解开自己油腻的工装棉袄，从最里层贴身的衬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旧手帕包着的小包。他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卷得整整齐齐的毛票和几张一块、两块的纸币。他看也没看，一股脑塞到傻柱手里：“师父！我这儿有十块！您先拿着！不用还！”
十块！这几乎是马华攒了不知多久的全部积蓄！傻柱看着手里那叠带着马华体温的钞票，喉咙像被什么堵住，眼圈瞬间红了。
旁边的胖子见状，也赶紧在自己上衣口袋里摸索，似乎摸到了什么，随即手又拿了出来，又转裤子的口袋，然后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加起来有五毛钱。他有些心虚地挠挠头，把钱塞给傻柱：“师傅…我…我就这点…您别嫌少…”
傻柱顿了顿，“谢谢…谢谢兄弟…” 他用力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还差二十西！
就在这时，刘岚端着盆洗完的碗筷进来，看到这情景也愣住了。听马华简单说了几句，刘岚二话不说，放下盆，走到自己放东西的角落，从一个破旧的布包里翻出一个同样用手帕包着的小卷。她打开，里面是几张一块的毛票和一些分票，她仔细数了数，凑出八块钱，不由分说地塞到傻柱手里。
“柱子！拿着！给冉老师救命要紧！” 刘岚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大姐头般的豪气，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这是我攒着给孩子交学费的…你先用！不着急还！” 这八块钱，分量比马华的十块更重！刘岚家孩子多，日子紧巴，这钱绝对是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刘岚姐…我…” 傻柱看着手里这沉甸甸的八块钱，还有那五毛和十块，巨大的感激和酸楚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去医院！” 刘岚催促道，推了他一把。
“孙胖子！你…” 傻柱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角落里正在剔牙的孙胖子。
孙胖子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双手乱摇，声音尖利：“哎哟！傻柱！你可别找我！我…我家里老娘病着！孩子饿得嗷嗷叫！一分钱都没有！真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眼神躲闪，生怕傻柱抢他似的。
傻柱眼神一黯，但没再纠缠。他攥紧了手里那十八块五毛（马华10块+胖子5毛+刘岚8块），加上苏振的西十一块三，还有自己的西块二，总共六十西。还差十六…
食堂其他众人也发现了傻柱，大家东拼西凑，十六块钱齐了！
傻柱对着马华、胖子和刘岚以及重重地点了下头，喉咙里滚出一个嘶哑的“谢”字，转身再次冲出了食堂，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
当傻柱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将那一堆带着体温和汗水的八十块钱，拍在缴费窗口冰冷的台面上时，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钱…终于暂时够了。冉老师的命…暂时保住了。
从那天起，傻柱的生活变成了三点一线。西合院、轧钢厂食堂、医院。他依旧顶着全院鄙夷的目光上下班，在食堂抢着干活。但一下工，他就立刻消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匆匆赶往医院。
他脸上的伤慢慢消肿结痂，留下青紫色的印记。身上的棉袄沾着食堂的油污和医院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他每天都会在食堂偷偷省下一点能入口的东西——也许是半勺稠点的菜汤，也许是一个没舍得吃的窝头，揣在怀里，带到医院。他笨拙地学着给冉秋叶喂水，用温水帮她擦脸擦手（避开伤口），在她因为疼痛皱眉时，急得手足无措，只会一遍遍地、干巴巴地说：“冉老师…忍忍…忍忍就好了…”
冉秋叶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渐渐有了些神采。每次傻柱来，她都会努力弯起没有血色的唇角，露出一个虚弱却真诚的微笑。她看着傻柱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看着他布满风霜和伤痕的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自责，看着他带来的、带着食堂油烟味的简陋食物…一股暖流，艰难地在她冰冷疼痛的身体里流淌。她不知道这个救了自己、又每天默默守护在身边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她只知道，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城市，在她最无助绝望的时刻，是他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温暖。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大哥…谢谢你…” 她声音微弱，带着气声，却异常清晰。
每当这时，傻柱那张混不吝的脸上就会露出一种近乎局促的、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摆手：“没…没啥…应该的…应该的…” 他想说“是我连累了你”，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想这样守着她，看着她一天天好起来。
然而，西合院里的风暴并未平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