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王大富站在"济仁诊所"门口,西装后背洇出两片深色的汗渍。他手里提着个红绸木匣,匣盖上用金漆描着"寿比南山"——说是贺礼,仔细看,匣身雕的却是百子千孙图里常见的"松鹤捧棺"纹样。
"李大夫!"王大富扯着嗓子喊,惊得诊所里的麻雀扑棱棱撞在玻璃上。穿白大褂的李正从诊室探出头,额角还沾着碘伏棉球的碎屑,"王老板这是......"
"新铺子开张,特来给救命菩萨磕个头!"王大富把木匣往桌上一放,"您瞧这匣子,我特意找老木匠抠了半个月榫卯,里里外外都是实心楠木——等哪天我用上了,定得在棺材头刻'济仁赐棺'西个字。"
李正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盯着木匣上若隐若现的"福来棺材铺"刻字,突然想起昨天张婶子说的事:"隔壁棺材铺半夜敲锣打鼓,说是要冲喜。"
"王老板这是说啥呢?"李正端起茶杯,指节捏得发白,"我这儿治的都是头疼脑热,哪能跟您......"
"哎呦我的李大夫!"王大富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血压计跳起来,"咱明人不说暗话——您要是把那什么肺炎、阑尾炎都给我治好喽,病人活蹦乱跳的,谁买棺材?可要是您手滑,让哪个老头子没挺过去......"他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似的,"我这铺子的榫卯可都憋着劲儿呢,专等您那妙手送材料!"
李正的茶杯"当啷"一声磕在桌沿。他想起上周三半夜被叫醒,给王大富他爹治哮喘的场景——老爷子咳得床板首晃,王老板蹲在走廊抽烟,烟头上的火星子一明一灭,活像在数棺材铺的订单。
"王老板这是咒我医术差?"李正扯下听诊器,"上个月我给张寡妇接生,母子平安;前儿给赵铁匠治砸伤,人家现在能抡八斤重的铁锤......"
"那敢情好!"王大富眼睛一亮,"您看那张寡妇家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保准能活到八十岁;赵铁匠要是再干二十年,我这铺子的棺材得给他留双份儿的!"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李正胸前的听诊器,"不过话说回来,您要是能把那什么癌症、心梗的病人......"他做了个"慢着点"的手势,"哎呦不是,我是说,您要是能让他们走得体面些,我这铺子的口碑可就起来了!"
李正突然笑了。他弯腰把木匣推回王大富脚边,指尖在"松鹤捧棺"的纹样上轻轻一划:"王老板,您这匣子送得巧——我正愁诊所缺个装针剂的柜子。"他打开木匣,里面果然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个抽屉,"就是这隔板得改改,放葡萄糖注射液怕潮。"
王大富的脸涨成猪肝色。他蹲下来摸抽屉,摸到最底层有个暗格,拉开一看,是叠泛黄的账本——每笔记录都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李正治死XXX,棺材成本XX文"。
"我......我就随便记记账!"王大富手忙脚乱要合上账本,"您别当真,我就是......"
"王老板这账记得真细。"李正突然抄起一本账册,"上个月十五,我给刘阿婆治高血压,她活到了重阳节——您记的是'妙手回春,损失桐木棺一具,成本八两'?"他翻到最后一页,"还有前天,我给孙小宝扎退烧针,孩子现在满院子跑——您记'庸医误人,赚棺材钱五两'?"
王大富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淌。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媳妇拍着他肩膀说的话:"你昨儿个喝多了说的胡话,可别让李大夫听见。"
"那啥......"王大富突然站起来,西装裤管扫得木匣哐当响,"我这是怕您太辛苦,想给您找补点外快!您看我这铺子刚开张,正缺个管账的......"
"王老板。"李正把账册轻轻放回暗格,"我这诊所缺个扫地的——您看您这西装革履的,要不屈尊来擦地板?"他指了指窗外,"对了,张婶子刚才来电话,说她老伴儿的哮喘又犯了,让我去瞧瞧。"
王大富望着李正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蹲下来抱住脑袋。这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啪嗒"一声——是刚才被他碰掉的听诊器,金属头正砸在他脚边的账本上,把"李正治死XXX"那页戳了个洞。
三天后,济仁诊所门口多了块新木牌,是王大富请老木匠刻的,红底黑字:"妙手送棺,棺材铺特惠八折"。李正看了首乐,提笔在旁边加了行小字:"先治后买,无效退款"。
现在每当有人问起这块木牌,王大富就挠着后脑勺嘿嘿笑:"我跟李大夫说好了,他负责把人治好,我负责把人送好——咱这是给阎王爷打工,分工明确!"
而李正呢?他把那套楠木抽屉改造成了中药柜,最上层摆着他新得的锦旗,上面八个大字:"医死扶伤,棺材铺友情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