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梧光着脚丫蹲在廊下啃西瓜,听小石头念叨账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你再说一遍?”她把西瓜皮一扔,瓜子壳喷了一地,“上个月买那块破石头,花了一千两?!”
小石头缩着脖子,展开账本:“王妃您看,这是‘太湖玲珑石’,王爷说上面有天然孔洞,能听见水声……”
“听见水声值一千两?”周青梧跳起来,“那我在水缸里扔块石头,也能听见水声!给我十两都嫌多!”
黎翼铭端着茶盏从书房出来,听见动静,眉头微蹙:“周小姐,何事如此喧哗?”
“何事?”周青梧一把抢过他的茶盏,“王爷您自己看!您这月买字画古玩花了多少?够我买八百斤酱牛肉了!”
账本摊开在石桌上,黎翼铭看着上面的数字,难得有些不自然:“那石头……可遇不可求。”
“可遇不可求个屁!”周青梧叉腰,“再这么买下去,咱们王府得喝西北风了!从今天起,开源节流!”
她指着黎翼铭的鼻尖:“把你那些不常用的古玩字画都拿出来,该卖的卖,该当的当!不然明天我就把你暖房的花全拔了种辣椒,卖钱!”
黎翼铭看着她较真的样子,无奈点头:“……好。”
三天后,黎翼铭从库房里挑出几幅卷轴,都是他“不太心爱”的藏品。
周青梧带着管家和黎翼铭去当铺,路上还在嘀咕:“早该这样了!留着那些破画干嘛?能当饭吃?”
当铺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看见黎翼铭来了,点头哈腰:“哎呦,翼王大驾光临,快请坐!”
黎翼铭将卷轴放在柜台上:“看看这几幅画,能当多少?”
老板展开第一幅,是幅山水,笔法苍劲:“嗯,这是前朝李画师的真迹,能当五百两。”
周青梧撇撇嘴:“才五百两?我还以为能当五千呢!”
黎翼铭没理她,让老板展开第二幅,是幅花鸟,设色明艳。
老板眼睛一亮:“这幅徐画师的《百鸟朝凤》,成色好,能当八百两!”
轮到第三幅,卷轴打开,画的是几竿修竹,旁边落着两只麻雀,笔法清秀,带着点随意的洒脱。
周青梧看着画风突然觉得眼熟——这竹子的勾勒,跟黎翼铭平时在书房画的简首一模一样!
她偷偷拽了拽黎翼铭的袖子,小声问:“这画……看着咋这么像你画的?”
黎翼铭眼神闪烁,含糊道:“……早年学画时的习作,不值钱。”
周青梧立刻来了精神,挤到老板面前,指着画说:“老板,这画你可看仔细了!”
老板推了推眼镜:“这是……嗯?看着笔法有些眼熟,莫非是……”
“没错!”周青梧抢先开口,拍着胸脯,“这画是我家王爷早年闲着没事瞎画的!你看这竹子,歪歪扭扭,跟狗啃的似的!这麻雀,眼睛都没点正!一看就是随手涂鸦,不值钱!”
黎翼铭:“……”
他看着画中那几竿被周青梧说成“狗啃”的竹子,明明是他十五岁时精心创作的《竹雀图》,还被师父夸过“灵气十足”。
老板看看画,又看看黎翼铭僵硬的脸,突然恍然大悟,捋着胡子笑道:“哦——原来是王爷的‘习作’!哎呀,这……这确实是……呃……‘随性之作’,价值嘛……”
周青梧赶紧接话:“我看顶多值五两!不能再多了!”
“五两?”老板吓了一跳,“王妃,就算是王爷的习作,这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能值几个钱?”周青梧瞪眼,“我家王爷说了,这画放家里占地方,您给个痛快价,行就行,不行我们抱回去引火!”**
黎翼铭在旁边听得嘴角首抽搐,感觉自己的心血被当成了废纸。
他想开口,却被周青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老板看着黎翼铭吃瘪的样子,又看看周青梧凶巴巴的脸,最终咬咬牙:“得得得!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二十两!不能再多了!”
“成交!”周青梧生怕他后悔,立刻让管家收了银子,把画往老板手里一塞,“老板,爽快!”
黎翼铭看着那幅《竹雀图》被老板收进柜台,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偏偏还不能发作。
出了当铺,周青梧攥着二十两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看见没?这就叫‘节流’!以后多卖点你那些‘破画’,够咱们买多少辣牛肉啊!”
黎翼铭看着她手里的银子,无奈道:“周小姐,那画……”
“知道知道,”周青梧打断他,把银子塞给管家,“不就是你随手画的吗?等你以后画技长进了,再卖高价!”
黎翼铭看着她理首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哭笑不得。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为了画好那两只麻雀,在园子里蹲了整整一下午,现在却被她当成“值五两的废纸”。
“周小姐,”他放缓语气,“以后……我的画,还是别当了吧。”
“为啥?”周青梧挑眉,“你的画难道还能比李画师的值钱?”
黎翼铭看着她,认真道:“因为……那是黎某用心画的。”
周青梧看着他难得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嘟囔道:“用心画的咋了?用心画的也不能当饭吃啊!”
话虽如此,她却没再提卖画的事。
回到王府,周青梧把二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拍,对黎翼铭说:“看见没?这就是‘开源节流’的成果!以后你少买那些破石头,多画画,我拿去卖!”
黎翼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点头:“好。”
晚上吃饭,周青梧看着桌上多出来的麻辣小龙虾,得意地说:“看见没?这就是用你那‘破画’换来的!香不香?”
黎翼铭夹起一只小龙虾,看着红通通的外壳,想起当铺里那幅被低价当掉的《竹雀图》,突然觉得这龙虾的味道……好像也没那么糟。
他看着周青梧剥虾壳的利落手法,嘴角微扬:“嗯,香。”
周青梧见他没生气,更加得意:“那是!以后我天天带你去当铺‘淘宝’!把你那些没用的玩意儿全换成钱,咱们顿顿吃麻辣小龙虾!”
黎翼铭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里那点惋惜早就烟消云散了。
或许,那些被她嫌弃的“破画”,真的不如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女子来得重要。
饭后,周青梧遛狗时,偷偷问小石头:“喂,你家王爷那幅画,到底值多少钱?”
小石头挠头:“听以前的老管家说,王爷十五岁那幅《竹雀图》,当年有富商想出五百两买,王爷没卖……”
周青梧:“……”
她看着远处黎翼铭在书房灯下的身影,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那二十两银子买的小龙虾,好像有点硌得慌。
“哼!”她甩甩头,“谁让他乱花钱!就当给他个教训!”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下次去当铺,一定偷偷把那画赎回来,不能让那事儿精知道!
月光下,翼王府的屋檐挂着灯笼,周青梧带着大虎二虎往书房走,手里攥着刚从自己月钱里抠出来的二十两银子,准备“赎回”那幅被她贱卖的画。
黎翼铭从窗口看见她的身影,放下画笔,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他知道她肯定去当铺了,也知道她多半赎不回那画——
当铺老板精得很,哪能轻易放手。
不过也好, 他想,就让她折腾去吧。
反正,比起那些古玩字画,他更愿意看她为了“王府经济”忙前忙后,哪怕是把他的心血画作贱卖,也透着一股鲜活的烟火气。
而这,才是他翼王府里,最珍贵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