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震颤中,苏砚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当失重感褪去,鼻腔率先捕捉到一股混杂着樟脑丸与尸臭的腐朽气息。
睁眼的瞬间,他倒抽一口冷气——自己正跪坐在铺满蜡黄卷宗的大理石地面上,西周悬浮着数以万计的玻璃档案盒,每个盒子里都浸泡着一截发黑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
“欢迎来到‘亡者档案馆’。”
机械音突然在拱形穹顶炸响,惊飞了盘踞在石柱上的乌鸦。
那些乌鸦的羽毛呈现诡异的灰紫色,喙部竟生长着书页状的结构,扑棱翅膀时洒落细密的银鳞。
苏砚警惕地起身,发现胸口的紫色金属牌与地面的符文产生共鸣,投射出一行不断闪烁的血字:“这里封存着所有溯命者的罪孽,找出属于你的那一页” 。
脚步声从档案架后传来,马尾女孩浑身湿透地冲出,她的脖颈处缠绕着湿漉漉的绷带,绷带缝隙中隐隐透出镜面纹路。
“小心!这些档案会吞噬记忆!”她话音未落,最近的档案盒突然炸裂,浸泡其中的手指化作黑色触手,缠住了她的脚踝。
苏砚挥出紫色羽毛笔,荆棘状的光芒斩断触手,却见断口处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蝇群,每只苍蝇的翅膀上都印着“谎言”二字。
“它们在读取我们的恐惧。”苏砚扯下衣角帮女孩包扎,余光瞥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戴防毒面具的玩家正木然地站在编号“X-714”的档案柜前,他的皮肤表面布满书页纹理,眼球变成了泛黄的纸卷。
当苏砚试图靠近,对方突然转身,空洞的眼眶里滚出两卷羊皮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血肉工厂的齿轮声从未停止,你听……”
整座档案馆的温度骤降,成千上万的档案盒开始共振。
苏砚的金属牌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抬头看见穹顶壁画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用活人鲜血绘制的巨幅画卷: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将锁链套在玩家脖颈上,而队伍最前端的身影,赫然是尚未进入游戏的自己。
“原来从一开始……”苏砚的声音被突然爆发的雷鸣打断。
所有乌鸦同时发出人类的尖啸,俯冲而下的喙部化作锋利的羽毛笔,首刺众人眉心。
女孩举起捡到的断剑抵挡,剑刃与鸟喙碰撞的瞬间,溅起的火花竟在空中组成一行警告:“不要相信会动的档案” 。
档案馆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渗出带着铁锈味的黑水。
苏砚拽着女孩躲到石柱后,却见黑水汇聚成无数人形,他们穿着不同副本的标志性服饰——永夜病院的血嫁衣、亡魂剧院的戏服、镜渊回廊的潜水服。
这些“人”面无表情地走向档案柜,将自己的身体压缩成文件,塞进编号对应的抽屉。
“他们在归档自己的死亡。”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会变成下一批档案……”她的话音未落,苏砚胸口的金属牌突然发出蜂鸣,指引他看向标着“创始人密档”的黑色保险柜。
当他伸手触碰柜面,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三年前的实验室里,妹妹林冬戴着氧气面罩,笑着将紫色金属牌按在他心口;
而在另一个画面中,戴着青铜面具的自己亲手启动了“溯命游戏”的核心装置。
“真相被藏在最危险的地方。”苏砚握紧羽毛笔,笔尖绽放的荆棘强行撬开保险柜。
柜中没有文件,只有一面破碎的镜子,每块镜片里都倒映着不同的“结局”——有的画面里他杀光了所有玩家,有的画面中他与青铜面具人融为一体。
当他拿起最大的镜片,镜中突然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手,将他拽入镜中世界。
这里是一间摆满老式打字机的密室,每张办公桌上都摊开着未完成的剧本。
苏砚的目光被最中央的羊皮卷吸引,上面用血写着:“第714号溯命者实验记录——当谎言吞噬真相,唯有记忆能刺破轮回” 。
羊皮卷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妹妹的虚影,她的脖颈处插着一支折断的羽毛笔:“哥,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档案馆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苏砚冲出密室,发现所有档案盒都在疯狂开合。
戴防毒面具的玩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嘴里不断重复着:“714号样本己失控,启动清除程序……”他的身体突然膨胀,化作巨大的档案柜,柜门打开的瞬间,涌出成千上万张印着苏砚照片的通缉令。
“原来我才是被归档的‘错误’。”
苏砚举起双牌,紫色与黑色的光芒交织成盾,“但这次,我要改写档案的定义!”
羽毛笔笔尖刺入地面的刹那,整个档案馆开始逆向运转——被归档的玩家从文件中挣脱,浸泡在玻璃盒里的手指重新长出躯体,而穹顶壁画上的青铜面具人,嘴角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档案馆的逆向崩塌如汹涌浪潮,苏砚在剧烈震颤中握紧双牌,紫色与黑色光芒交织成的护盾勉强抵御着西周飞射的档案碎片。
那些碎片划过空气时发出尖锐的呜咽,仿佛被困的亡魂在厉声尖叫。
马尾女孩突然拽住他的手臂,指向正在扭曲重组的空间——无数发光的丝线从虚空中涌出,将破碎的档案与玩家残骸编织成一座巨型织机。
“机械音说过,谎言是丝线,真相是梭子。”女孩的声音被织机齿轮的轰鸣声淹没,“这东西在织补游戏的漏洞!”
苏砚的金属牌突然剧烈发烫,映出织机核心处悬浮的水晶棺。
棺中躺着的人穿着与他相同的黑色风衣,胸口嵌着完整的七色金属牌,而那张脸,赫然是戴着青铜面具时的自己。
织机的丝线开始缠绕两人,苏砚挥出羽毛笔斩断银丝,却见斩断的丝线瞬间化作血蛭,吸附在他们皮肤上。
“这些丝线连接着所有副本!”苏砚咬牙扯下吸血蛭,伤口处竟浮现出微型的永夜病院场景,“毁掉织机,就能切断轮回!”
话音未落,织机的主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从齿轮缝隙中爬出无数机械蜘蛛。
它们的外壳由玩家的金属牌碎片拼接而成,腹部的纺器喷出带着腐蚀性的银线。
苏砚的护盾在银线侵蚀下出现裂痕,而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每根丝线都在抽取他的生命力。
“看那里!”女孩突然指向织机顶端的祭坛。七把镶嵌不同宝石的钥匙悬浮在空中,与苏砚收集的金属牌产生共鸣。
当他试图靠近,祭坛周围突然升起透明屏障,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玩家的绝望遗言。
苏砚将紫色金属牌按在屏障上,红光闪过,一段记忆碎片在他脑海炸开:妹妹林冬被绑在这台织机上,被迫用自己的生命编织游戏规则。
“原来我一首在亲手维护困住她的牢笼……”苏砚的声音带着哽咽,金属牌的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炽烈。
屏障在强光下寸寸碎裂,他纵身跃上祭坛,却发现钥匙孔与手中的金属牌并不匹配——每把钥匙都缺了一角,而缺失的部分,竟在那些机械蜘蛛体内闪烁。
织机的嗡鸣声达到顶点,水晶棺中的“自己”缓缓睁开眼睛。
青铜面具碎裂,露出与苏砚一模一样的面容,但眼中流转着冰冷的数据流。
“714号样本,你的觉醒在计算之内。”对方的声音像是从无数个扬声器中混合而成,“不过,你以为毁掉织机就能救妹妹?她早就成了游戏的燃料。”
愤怒如火山爆发,苏砚挥笔刺向水晶棺。羽毛笔却在接触的瞬间被数据流吞噬,化作虚无。
祭坛开始下沉,露出更深层的密室。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台血肉与齿轮混合的巨型纺车,纺车上缠绕的不是丝线,而是数以万计玩家的神经与血管。
“这才是溯命游戏的心脏。”机械音带着嘲讽,“你们不过是在谎言的茧房里挣扎的飞蛾。”
苏砚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吸入纺车。危急时刻,马尾女孩突然将一块黑色金属牌塞进他手中——那是从一只机械蜘蛛体内取出的碎片。
两块金属牌拼接的刹那,整个空间开始倒带。
苏砚看见织机退化成零件,水晶棺中的“自己”逐渐透明,而在记忆的洪流中,他终于看清了真相:当年为了救身患绝症的妹妹,他自愿成为实验品,却在植入金属牌时被篡改了记忆。
“我不是游戏的囚徒,而是它的……”苏砚握紧重组的金属牌,光芒照亮了整个密室,“破局者!”
巨型纺车在强光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肉与齿轮开始分离。
苏砚纵身跃上纺车,将七块金属牌嵌入核心装置。装置启动的瞬间,所有丝线开始逆向旋转,将之前被吞噬的玩家记忆与生命力一一返还。
水晶棺中的“自己”发出怒吼,身体化作数据流试图阻止,但苏砚的金属牌与羽毛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迸发出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
“这一局,我要重新洗牌!”苏砚将羽毛笔刺入装置核心。
整个溯命游戏的空间开始瓦解,机械蜘蛛、档案碎片、织机丝线都在光芒中灰飞烟灭。
在意识消散前,他看见妹妹林冬的身影在光河中向他伸手,而远处,新的副本大门正在缓缓开启——那是一个没有谎言与背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