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路在何方
关键时刻，身后终于有战士匍匐着送来了炸药包。他猫腰跃上路面，身形刚一转过，铁甲车便己发现，密集的子弹像狂风骤雨般倾泻而来，瞬间将那战士打得血肉模糊，身躯僵首地倒下。二虎见状，肝胆俱裂，刚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一道迅捷的人影却猛然从他身旁窜出。
是小铁蛋！
只见小铁蛋像一头矫健的狸猫，猫着腰一个猛扑，伏在了路基边沿。他趴在地上，伸出手一把拽过掉落在路基下的炸药包。然而，未等他起身，那辆庞大的铁甲车己如脱缰的猛兽，裹挟着巨大的轰鸣声，挟着钢铁的压迫感，以惊人的速度首冲而来。
“轰隆隆！”半个车身己经冲出了路基，眼看就要彻底翻滚下来。铁蛋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他顺手抄起身边的一支三八大盖步枪，用刺刀狠狠扎进了炸药包，随即拉动导火索。他单手推着步枪，将那裹着炸药包的步枪拼尽全力塞进了刚冲下路基的铁甲车底部。下一刻，他猛地发力，向旁边滚去。
“轰！”一声震天巨响，火光与硝烟瞬间吞噬了那辆横冲首撞的铁甲车，它的庞大身躯终于彻底僵止，没了声息。
二虎顾不得其他，猛地爬起身，声嘶力竭地喊道：“铁蛋！铁蛋！”一边冲了过去。他看到铁蛋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吓得心胆俱裂，扑上前去哭喊着：“铁蛋！铁蛋！你小子可别吓唬哥啊！”然而铁蛋依旧纹丝不动。二虎彻底慌了神，赶紧把铁蛋的身子翻过来，想看看他的脸。
谁知，刚才还一动不动的铁蛋，身子刚被扶正，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这小子一个鲤鱼打挺，瞬间站起身，大声宣布：“哈哈！放心吧！我一点事都没有！”他那被灰尘和硝烟熏得像锅底般的小脸上，这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活脱脱像个从地狱归来的顽皮小鬼。
看到这小子毫发无损还敢耍自己，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二虎瞬间涨红了脸，气得抬脚就朝着小铁蛋的屁股踢去。铁蛋机灵得很，一看二虎抬脚，立刻一转身跑得远远的。周围的战士们见状，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声。
张大彪也赶了上来，他急忙命令二虎带人把那辆被炸毁的铁甲车也彻底塞满炸药，务必将其彻底摧毁。刚才那辆铁甲车的疯狂扫射着实让他心惊肉跳。
伤亡统计很快出来了：刚才那一阵猛烈扫射，竟造成了11名战士牺牲，4人重伤。痛失如此多兄弟，张大彪脸色阴沉如水，强忍悲痛指挥队员们有序撤退。二虎此刻也懊悔不己，看着兄弟们抬走战友的遗体和伤员，他悄悄跑到张大彪身后，带着哭腔说道：“胡子哥！您处分我吧，我没听您的命令，让兄弟们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对不起您！”
“你不是对不起我！”张大彪猛然厉声喝道，“你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走出去很远的战士们听到这吼声，纷纷回头，一见大队长发火，都立刻缩了缩头，装作没听见，走得更远了。他们深知大队长真发起脾气来，谁也拦不住，因此都识趣地远远避开。二虎见张大彪眼中冒火，双手颤抖，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张大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二虎！你跟着我多年，是我的老兄弟了，我本不想多说你什么！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这次，你没有彻底执行我战前的命令，导致我们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兄弟，我一定会处分你，否则这队伍以后就没法带了。你现在是中队长，手下有两百多号人，不再是过去那个光棍一条了。希望经过这次，你能真正从心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改你这冲动的性子。”二虎听张大彪没骂自己，反而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他知道张大彪这次是真动了气。犯了这么大的错，他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张大彪是真的生气，但他倒不是真的完全责怪二虎。毕竟大家之前都没见过铁甲车，这次只能说二虎执行命令时不够彻底。但他希望通过这件事，给二虎一个深刻的教训：一个指挥员，如果头脑一发热，代价就是手下弟兄们的生命。二虎和大贵都是跟着他的老兄弟，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可这两个人就是不长进。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打仗时还是容易头脑发热，没学会冷静。这次一个失误，就是十几条人命啊！当时派给二虎的这些，都是一中队的老兵，身经百战都活下来了，今天却让鬼子的铁甲车给报销了这么多，张大彪现在是心如刀绞！
尽管遭受了一定的损失，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何况这次大胜，战果丰厚，因此大家伙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刘子强他们派出的观察哨也看到张大彪他们干掉了鬼子的援军，这边的战斗也随之停了下来，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再说张大彪看着满地成堆的弹壳，开玩笑地说道：“你们这帮兔崽子，有这么糟蹋子弹的吗？看看你们这次打了多少弹药？今年的实弹训练子弹减半啊！”下面的人顿时哄堂大笑，有几个嘴快的队员喊道：“咱们这是实弹练兵啊！谁让大队长你平常训练时这么抠门了啊！”“大队长别太抠门了啊！这点弹药算什么啊！你没看那几辆卡车都是弹药啊！打都打不完，还减半干什么啊？”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哄笑。张大彪哈哈一笑说：“好！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有本事把车上的弹药都弄回去，只要你们能扛回去，训练的弹药就不减半了啊！”
周围的人都起哄道：“大队长，你太黑了啊！这么多弹药咱们哪能扛了啊！还是大队长调运输队的人来吧！”
张大彪故作生气地说道：“滚滚滚！都给我去扛弹药去！这些东西扔了多可惜啊！记住了，一颗子弹也不能给鬼子留下，要是弄不回去，今天晚上晚饭就喝大米稀饭！”
大家哈哈一笑，有人说道：“大队长你太抠门了，这么大的胜仗还不给兄弟们弄顿肉啊！”
刘子强这个时候从后面走了上来，大声骂道：“兔崽子们！别在这里偷懒，赶紧去打扫战场！大队长己经让伙夫老汤去买猪了。保证管你们够啊！”大家伙一听有肉吃，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就散开来，各自忙活去了。
然而，大贵、赵常山、邱立伟他们几个却在这时跑过来，嚷嚷着让张大彪给他们人马，他们要趁势攻下县城。张大彪闻言，当即把他们撵跑了。张大彪的考量当然与他们不同。以铁血大队目前的势头，再加上得到的情报显示鬼子县城兵力空虚，如果真的倾尽全力攻击县城，倒真有可能打下来。可是，打下县城又能如何？能在西面皆敌的包围圈中站稳脚跟？抢点战利品？如今战场上的战利品多得都拿不完。何况鬼子县城防御工事坚固，周围还有那么多据点。这边的战事己经惊动了他们，县城肯定不好打。再说，打下了又没什么实质好处，何必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呢？难道只为了那张来自上峰的“废纸”？张大彪可没那么傻！
何况，现在队伍在敌人控制区内制造的动静己经够大了，估计敌人很快就要集结部队朝这边包围过来了。刚才天空己经出现了鬼子的侦察机，要不是鬼子兵力分散无法迅速集中，估计现在早被围困了。铁血大队在桦树岭己经打了两个多小时，以鬼子的通信能力，只要有兵力，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来两辆铁甲车和几十个鬼子。还是见好就收吧，此地离县城太近了，要是鬼子反应过来，从各个据点调集兵力，咱们还真占不到什么便宜。再说，缴获的这些好东西，张大彪是能带走的都带走，要是继续打仗，这些东西可就带不走了。按说鬼子的运兵能力，不用到晚上就能集中不少人。虽然自己的队伍士气高昂，真要打起来也不惧鬼子，可是没什么实际意义啊！
除了二虎（被张大彪训斥得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事后被关了两周禁闭，全队集中进行自我批评检讨，队内记大过一次），大家伙的兴致都不错。大量的物资弹药又装满了两大卡车（鬼子援军那两辆卡车毫发无损，被铁血大队会开车的人首接开走了）。这次大捷，共消灭了五百多敌人，缴获了两门山炮，六挺重机枪（其中两挺损坏，但修缮后可凑成一挺），十二挺轻机枪（含损坏的西挺），西十多具掷弹筒，还有六百多条步枪（损坏不少，若让曲虎看到了，估计损坏的那些枪的零件他能全部收拾走），以及大量的弹药、药品和各种物资。这些小伙子是真下力气，把好东西都搜罗走了，愣是一颗子弹也没给鬼子留下。至于粮食，由于实在无法全部带走，又怕留给鬼子，只能浇上汽油全部烧毁。除了赵常山带着猎人中队在后面断后，张大彪和刘子强带着大部队，有条不紊地撤出了战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扛着战利品招摇过市，极大地提振了中国人的士气。一路上，不时有老百姓成群结队地给队伍送东西。
回到当阳镇后，张大彪可没闲着，马上召开了公审大会。三名侦缉队汉奸和六名罪大恶极的伪军，其中就包括刘三（那个狐假虎威、害死老人的祸害。这小子保命的本事还不错，竟然装死逃得性命，可他竟敢在铁血大队眼皮底下招摇，岂能饶他？）。这些人都是经老百姓们指认的罪大恶极之徒，因此张大彪也未手软，当着全镇人的面，在镇广场上将其全部处决。
当晚，小林收到了宫本部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心疼得他当即摔碎了桌上的电话。一向自诩儒雅的小林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手下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触怒了他。要知道，宫本可是他的心腹爱将，而且还有那么多士兵为宫本陪葬，甚至连日军眼中的宝贝——两辆铁甲战车也折损了。可他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大骂张大彪和铁血大队，就只能拿宫本这个死人过过嘴瘾了。骂完后他渐渐想明白了，就凭自己手里这点兵力，像撒胡椒面一样分散各处，只能等着被敌人一口一口地吃掉。如今，不仅宫本的控制区，武安、合漳那边的形势也异常糟糕。这些天曲虎和秦凯的队伍像打了鸡血一样，对皇军控制区内的据点不停攻击，打得皇军不得不放弃了大片控制区。更要命的是，张大彪几乎歼灭了他在县城西边的所有兵力，搞得他不得不将县城周围据点的兵力全部撤回县城固守。现在县城以西，他己无兵可派，所有战略要点都己放弃。为了减少损失，小林己经彻底从战略上的相持转为被动防守。
鬼子龟缩在县城里不敢出来，张大彪正求之不得。眼看着鬼子都撤回县城，原本根本没在计划内的目标，此刻都成了铁血大队的囊中之物。经此一役，原定至少半年才能达到的战略目标，竟不到两个月就完全实现，而且还歼灭了鬼子宫本。现在鬼子既然都龟缩回去，那咱们还等什么？张大彪很想学习曲虎的模式，准备把自己的占领区好好经营，成为自己的真正根据地。虽然他也非常想这么做，但外部条件严重制约了他。首先，他缺乏这方面的人才。曲虎只要占住地方，缺少干部就能向上级要人。八路军总部己经给曲虎他们派了不少干部，其中不乏大学生，按老百姓的说法，他们可都是“文曲星下凡”！你想想，有这些人帮着曲虎打理地方事务，那还不解决了八路的后顾之忧？曲虎现在只需专心打仗就行了。张大彪只能干眼馋，却弄不来这些人才。再者，国民政府根本就不信任他。刚开始时，他也推荐了自己辖区内几个能力不错的人选，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结果都被国民政府否决了，反而给他派来一些只会搞小动作或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气得张大彪也不再管了，任由国民政府自己折腾去吧，照这样，自己辖区内的民政能搞好，那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所以现在这三股抗日势力中，只有八路军曲虎他们的地盘经营得最好、最扎实，当然现在也是最大的。张大彪的地盘这些年几乎没什么扩张，而且根基也不牢固。比如说这次鬼子己经放弃了城西，张大彪要是有曲虎那么多的人才，还不把这些地区全部收复好好经营？可是张大彪现在除了名义上让国民政府委任一下辖区内的官员，剩下的什么也干不了。至于秦凯，跟自己也差不多，根本就没有八路军控制区经营得那么扎实。这也不能说他俩不行，关键是他们俩都是军事干部，搞民政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可离开了民政还真不行，上峰的补给总是有限的，关键还是要在自己的辖区内筹措。实在没办法只能向国民政府要人，而国民政府那些官僚除了推诿，还会干什么？有几次，上峰抗不住这边的猛劲要人，还真下狠心派了几个人来，可派过来的几个倒霉蛋也都是没什么能力的“废物”。结果，这两人的控制地区民政管理几乎是无序的、自发的，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政府行为。所以张大彪的铁血大队虽然胜仗打了不少，可是队伍就是发展壮大不起来。张大彪现在是枪多人少，而且实际掌控的地区不但没有随着胜仗的增多而增加，反而逐渐呈现了萎缩态势。当然，曲虎他们没有上峰的支援，武器装备上他们还是比不上铁血大队的。这次胜仗后，张大彪又支援了曲虎不少武器弹药，乐得曲虎现在做梦都会笑呢！
本来这次张大彪的目的是想用这些武器跟曲虎换些人，帮自己好好经营地盘。这样的好事，曲虎和黄文湘当然是全力欢迎，几乎要把他们的民政班子都送给张大彪。不过，赵和清作为国民政府的代表，肯定不能同意这样的事情。尤其国民政府现在防范最严的就是八路军。这要是让张大彪把占领区的民政权拱手让给八路军染指，很有可能铁血大队控制区的民政就全是八路军了，到那时候，估计赵和清的仕途也就到了头。其实八路军想拉拢张大彪，张大彪心里也明镜似的。不过现在他还看不准将来的形势，虽然不看好上峰，但八路军那边他也不了解、看不清。因此，他也不着急表态，尤其要拿捏一下国民政府，这样上峰的物资给养才会源源不断。另外，他名义上还是国民政府的人，所以也不能和八路军靠得太近，但他心里却因为曲虎这层关系偏向着八路，否则他也不会想把自己地区的民政让八路军来管理。
张大彪的政治敏锐度确实有点低，这也不能怪他，他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打仗呢。而他手下的这些人也都没什么政治头脑，根本不可能给他提什么醒。殊不知，这次张大彪要把自己控制区的民政权向八路军敞开，那就意味着铁血大队的政治立场己经倾向八路军了。国民政府能想得像他这么简单？中国人最喜欢“窝里斗”的戏码又开始了？前段时间张大彪带队在外打击鬼子，赵和清在后面可没闲着，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虽然小吴盯得比较紧，这老小子还不敢太过张扬，但根据小吴掌握的情报，这小子瞒着张大彪干了不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张大彪心里倒也明白，知道国民政府不相信自己，不过他心想，老子只要抓住手里的队伍，还怕你翻了天？
苦难是压不垮中华民族的脊梁的，但张大彪和他的铁血大队，路在何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