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会上的交锋
宴会厅里，人声浮动，像一锅用金钱与权力熬煮的温吞的热汤。
孟晚端着一杯没什么气泡的香槟，安静地站在夏星辰身侧。她的存在，像一块投入热汤里的冰。不起眼，却在悄然改变着周围的温度。
夏星辰正游刃有余地同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地产商周旋，孟晚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堆着假笑的脸，像最精准的雷达，扫描着全场。
她今晚换了一身行头。
既不是初见厉泽琛时的惨白病号服，也不是宴会上那袭攻击性十足的烈焰红裙。她选了件香槟色的丝缎长裙，设计简单到近乎于无，唯一的点缀是腰间几颗细碎的珍珠。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根看不出牌子的木簪固定。
她就那么站着，不言不语，像一幅格格不入的、笔触冷静的古典油画。周围的名媛们争奇斗艳，像一群开了屏的孔雀，而她，是孔雀身边那只姿态优雅、却不动声色的仙鹤。
不争，却己然赢了。
夏星辰很快拉着她，汇入了另一个由几位长辈组成的圈子。为首的，是本市最大的连锁商超集团董事长，张总。一个脑满肠肥，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男人。
“……不行啊，真不行了。”张总正摇晃着杯里的红酒，满面愁容，“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在网上买东西，我们的门店，快变成试衣间了。客流量一年比一年差，眼看着就要完蛋。”
旁边一个做风投的李总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实体零售，就是夕阳产业。我去年投的几个项目，全亏了。”
孟晚听着他们的抱怨，嘴角噙着一抹礼貌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首到张总无意间问了她一句：“孟家侄女，你们年轻人，现在是不是都不逛商场了？”
孟晚才缓缓抬起眼，目光清澈，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了这潭死水。
“张叔叔，或许问题不在于年轻人逛不逛商场。”
她的声音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在于，您的商场，除了卖东西，还能给他们什么？”
张总一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孟晚走上前一步，身上的丝缎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柔和的光，“您把线上和线下，当成了敌人。您觉得，电商抢了您的生意。”
“难道不是吗？”李总插话。
“当然不是。”孟晚的语气不容置疑，像一个法官在宣判，“您最大的资产，根本不是那几百家门店，而是您几千万会员的消费数据。可您，却让它们在服务器里睡大觉。”
她看着张总，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您知道您的一位金卡会员，上周在您的线上商城买了三罐进口奶粉吗？您知道她前天，还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婴儿游泳馆’吗？”
“而您楼下的母婴区，这个周末，正好在搞尿不湿的促销。您为什么不把这条信息，精准地推送到她的手机上？告诉她，凭金卡积分，可以免费体验一次您新开的、合作的婴儿游泳馆？”
“您把一次线上购物，看作是一次线下流失。错了。那不是流失，那是一条线索，一个客户画像，一份……可以兑现成利润的心理侧写。”
“您还在等着‘人找货’，可这个时代，早就该‘货找人’了。您的门店，不该只是仓库，它应该是体验馆，是社交中心，是能让客户消磨时间的地方。线上负责交易，线下负责体验。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闭环，却被您硬生生做成了左右互搏的死局。”
一番话，没有一个复杂的商业名词，却字字诛心，首指核心。
在场的大佬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脸上的轻视和敷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深思。
那位做风投的李总，更是眼前一亮，追问道：“孟小姐，那你对我们搞的AI怎么看？我那个项目，天天被律师函警告，说有数据风险。”
孟晚笑了。这算是进入了她的专业主场。
“李叔叔，让我猜猜。您的法务团队，是不是总在事情发生后，才介入处理？”
李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孟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属于律师的、冷酷的笃定，“您是在用创可贴，去堵一个正在喷血的动脉。真正的风险控制，是在产品设计之初，就写进底层的代码里。”
“您担心数据泄露，可您想过没有，比泄露更可怕的，是您的AI，‘学会’了您自己都不知道的偏见？”
“什么意思？”
“您的AI，从您现有的数据里学习。如果您的数据显示，某个地区的坏账率更高，您的AI信贷模型，会不会自动歧视那个地区的所有申请人？如果您的数据显示，某个职位的男性应聘者更多，您的AI招聘模型，会不会自动过滤掉更优秀的女性求职者？”
“这些，在法律上，都叫‘算法歧视’。一旦被证实，就是一场足以让您公司万劫不复的集体诉讼。而最可怕的是，在法官宣判之前，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罪。”
整个圈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孟晚这番话里所描绘的、那近在咫尺的可怕未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一位身形硬朗、头发花白的老者，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看着孟晚，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是王总，孟老爷子斗了一辈子的商业对手。
“我早就说，孟老头子那套老思想，早该更新换代了！”王总哈哈大笑，主动向孟晚递出自己的名片，“小娃娃，不简单。比你爷爷，也比厉家那小子，看得都远！有空，来我公司喝茶，我们这些老家伙，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敲打敲打！”
孟晚从容接过，谦逊地回道：“王爷爷您谬赞了。”
她游刃有余地，在觥筹交错间，为自己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而这副闪闪发光的、被一群商界巨鳄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的模样，也一分不差地，落入了宴会厅门口，那个刚刚踏入会场的、高大挺拔的身影眼中。
厉泽琛来了。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人群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耀眼得让他感到刺目的女人。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