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宛竹赶忙走近再一细瞧,就看见那身穿元色窄袖袍的男人紧闭双目,脸面上几乎不见血色,她赶紧回头叫来了湘儿等人。
“这…这怎么…这木头不会是刚才滚下来…就砸在这人身上了吧?” 翠莲一见,慌的不由喊道。
“诶呀,先别说了,把木头往旁边儿挪挪才是,不然真砸死了人,那可就了不得了!” 车夫着急忙慌的就要过来挪走这男人身上横着的木头。
“湘儿,翠莲,咱一起帮着些。” 卢宛竹和两个丫头也走过来搭了一把手。
不一会儿,那压在男人胸前的木头就被车夫几人一同发力挪开了。
“哎呀,好多血,你快看那地下!这人…不会真被那木头…砸死了吧?”
翠莲眼尖,等挪走了那树干,一眼就瞧见了那男人身旁草地上浸透的一大滩血迹。
湘儿一听,视线跟着也移了过去,还略略靠近了几步,弯着腰察看了片刻。
“你说什么呢?翠莲,你再仔细来看看,那血都渗入土里去了,哪像才吐出来的?还有你看他那身衣裳,都破了好些口子,那划破的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呢!”
趁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卢宛竹蹲下身来,左右打量了一番躺在地上似是昏迷不醒的男人。
只见他周身衣袍上像是被利器割破了数道口子,而那上面正浸着暗红的血渍。
尤其是男人左肩下方的胸口那儿的一道伤口,长四五寸,宽约三四分,割破的皮肉之状甚是令人惊骇。
察见此状,卢宛竹心内自是清楚,这人的身份恐不是平民之属,只怕来头也不简单,还是莫要牵扯其中为好。
才要起身走开,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从男人的面庞上划过,只那么一瞥,她这才留意到此人的大致模样。
她不由向前探过身,往男人脸上端相了一回,虽然在这人一张脸上,血迹、土泥掩了三四分,但还是瞧得见他大体的外相。
是张有些冷冷的、眉眼间略显几分凶煞之气的脸,她如此想着。
只是…竟有些许莫名的熟悉!心头上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心内倏地一惊,又仔细端量着他那张即使昏睡过去、却并不显得柔和的面孔。
细看了一时,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当初她搬去庄上住的第四个年头。
那时正是腊月尾,外面大雪压地足有五六尺,那会儿早早就吃过了晚饭,庄里的另外几个丫头婆子都家去团圆了,就连翠莲早些时候儿也回家和父母团聚去了。
庄上除了一个守门的老婆子,只有她和她哥哥,还有湘儿。
约摸二更那个时候,正要睡下,忽然听见外边几声暴喝,她认得是哥哥的声音,于是赶忙披着袄儿,就开门出来欲要瞧看。
没曾想是哥哥在灶房里抓到了一个贼。
直到现今,她还记得,那贼看向人时,双目极亮,那双极黑的眼睛里偶或泛有点点凶光,只那个贼裹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袍子,身子看上去就不怎么结实。
而那小贼虽高高瘦瘦的,估摸跟她哥哥差不了几岁,只矮了大半个头的哥哥却轻而易举把他揪住了。
那人先时还挣扎着要逃走,只后来想是饿极了,逃也逃不掉,抓起地上的雪就胡乱塞入口中,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像是真吃进去了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那个冬夜,她忙弄了些饭菜给他吃,他吃得又急又快,好像恨不得把碗吞进去一般,再然后,她又给他煮了一大碗鸡汁蘑菇面,他正吃着时,哥哥就过来赶她回房去了。
第二天早起,当她问起那人,才听哥哥说那个人不知何时就走了,不过昨晚那些给他弄的吃食倒没留下一星半点。
其实,她也不解为何过了这么六七年,她还能记得那贼的七八分样貌。
如今想来是初见那个贼时,四周尽是白皑皑的大雪,又是黑压压的夜色,当她提着灯,略往那贼脸上照去时,那人的眸中竟出奇得发亮。
与夏日夜晚那天上挂着的星子一样耀眼!
卢宛竹心里暗暗沉思了半日,就回头问向车夫道:“鲁大爷,你随身可带有什么伤药?”
车夫想了想,摇了摇头儿,谁出门常带这个?
“鲁大爷,就烦你在这儿看着这人一会儿,湘儿、翠莲,你们去车上把水囊取来。” 说完,卢宛竹就抬步向那林子更深处走进了些。
些时过后,她手上拿着些新采的草药走了回来,此刻又没有伤药,幸而她平时识得一些可以止血的草药,或许对这人的伤口能起些缓和作用吧。
然后她将草药捣碎,敷在了这人周身上几道看似颇为严重的伤口上面,又看他嘴唇干裂,她取来些水,用绢子了他的唇。
忽见他上唇微微一动,她接着又喂了些许水给他,瞧他似是不觉之间将水咽了下去,她才将心稍放宽了些。
又见水囊里还剩有一些水,她便用来打湿了手绢,抹去这人脸上的血和泥。
只正给他擦着面庞上的污迹,男人仿佛无意识之中呢喃的一声“娘”倏地传入她耳内。
卢宛竹手上动作一顿,这时又有翠莲在旁顽笑着说:“这人看来是把姑娘当作娘了啊!”
听了这话,卢宛竹又想起六七年前那小贼出现在庄上时的一番光景,再低头瞧了瞧这受伤男人的面孔,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而她正要拿回给他擦拭脸庞的手,不料这人倏而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忙的抬眼瞧去时,只见他仍闭着眼。
她试图从男人掌中抽回手来,只这人力道却似那铁锁一般,攥得令人生疼,一时无法,她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很是温柔,他才渐渐松开了手。
随即她站起身来,看向湘儿、翠莲,道:“我们走吧。”
“那这人…不管了么?要真是才那木头滚下来砸伤了他,那…” 说着,翠莲回头又看了一眼此时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
对此,卢宛竹只笑道:“应该没甚么关系,咱还是快进城吧。”
说完,她就往回走去,心内却想,不管这人她见过也好,没见过也罢,只从那人的伤,她断定此人身份必不能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