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撤退路线上,威尔斯紧紧跟着为首的一名士兵——下士赫尔曼,在枪林弹雨中狂奔。爆炸的冲击波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肺部仿佛要炸裂开来。他机械地迈动双腿,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本能地跟着赫尔曼下士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穿梭。大口径炮弹落在附近时,下士会猛地卧倒,威尔斯也跟着扑倒在地,泥土和碎石溅了他们一身。短暂的停顿后,他们又爬起来继续奔跑,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反正这鬼地方威尔斯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当橘红色火球在右前方十码处绽开时,冲击波掀起的雪浪将众人拍进弹坑,融化的积雪瞬间在毛呢大衣上结成冰甲。
终于,他们到达了撤退的卡车。攀上卡车时,威尔斯发现食指关节卡正在兴奋的颤抖着。克劳斯瘫坐在弹药箱间的模样令他心悸:结霜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青灰阴影,每次颠簸都有冰碴从领口簌簌坠落。汉斯用刺刀撬开压缩饼干铁盒的声响,在炮火间隙显得格外清脆。威尔斯一屁股坐在空弹药箱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己经冻得不听使唤,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他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却感觉像是在操控别人的肢体,周围的人影模糊不清。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克劳斯,只见克劳斯嘴唇发紫,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威尔斯伸手摸了摸克劳斯的额头,冰冷得像一块石头。他知道,克劳斯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他很可能会被冻死。
卡车的引擎声在炮火的轰鸣中几乎听不见,但这份微弱的震动却给了威尔斯一丝生的希望。他和汉斯费力地将克劳斯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一些,尽力让他的身体能够感受到一些微弱的热量。汉斯的手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但他仍然紧紧地抱着克劳斯,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卡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由于霜冻的原因,所有的道路都差强人意。车辆不时地驶入壕沟,随后又从另一侧驶出,威尔斯被颠得浑身酸痛。每次颠簸,空弹药箱都在滑动乱撞,撞得他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佛祖保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谁知道死了还能不能再复活啊。
“该死的天气!”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骂骂咧咧地说道,用力拍打着方向盘,“这路简首比猪圈还要糟糕!”他不停地踩着油门和刹车,试图控制住颠簸的卡车,但效果并不明显。卡车在弹坑密布的"冬季公路"上跳起死亡华尔兹。某个急转弯让空弹药箱腾空而起,在车顶铁皮上擦出蓝色火星,瞬间照亮了蜷缩在角落的医护兵,那人正用牙咬开吗啡安瓿的玻璃瓶颈。
当威尔斯掀开篷布时,地狱图景正以每秒60帧的速率在视网膜上显影。东南方的天空被燃烧的储油罐染成熔岩色,黑色烟柱在上升过程中与云层嫁接,形成连接天地的巨型绞刑架。五道探照灯光束突然刺破烟幕,将两架He 111轰炸机钉死在靛蓝天幕上,使它们成为高射炮火网的完美坐标。威尔斯目睹其中一架化作燃烧的十字架,螺旋下坠时撒落的铝热剂,宛如魔鬼在人间播种萤火虫。
车厢地板突然传来金属疲劳的呻吟,所有人同时抓住焊接在厢壁上的铁链——这是经历过侧翻事故的老兵们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克劳斯的钢盔在剧烈颠簸中滚向车尾,威尔斯伸手拦截的瞬间,指尖触到了凝结在空气里的冰晶矩阵。三十公里外的斯大林格勒正被数学暴力肢解:德军航空队的勃洛克坐标轰炸法,让每平方公里承受三吨高爆弹的洗礼。当汉斯掏出怀表照亮刻度盘时,威尔斯发现表壳上的鹰徽己被严寒剥离,就像那些在雪原上褪色的万字旗。
卡车继续在颠簸的道路上行驶着,车厢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炮火声、引擎声、以及伤员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的战争交响曲。
当威尔斯他们幸运的从斯大林格勒北郊撤下来的时候,天下着冻雨,铁轨上的冰碴子踩上去咯吱作响。八十多号从各路撤下来休整的士兵挤在平板货车上,怀里抱着烤不热的土豆,听老兵吹嘘顿河西岸的野战医院有热汤和毛毯。威尔斯跟着同连队相熟的伙伴缩在车厢角落,闻着车厢板渗出的焦油味混着前面那节不知道装载什么的黑灰,感觉睫毛上结的冰珠快把眼皮粘住了。
火车头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整列车厢像挨了鞭子的马匹剧烈抽搐。威尔斯后脑勺要撞上煤堆时,看到铁轨两侧雪地里腾起几十道橘红色火光——苏军的反坦克雷在铁轨下炸了,半截车头首接栽进冰河里。没等喊出声,波波沙冲锋枪的扫射声就从路基两侧的桦树林压过来,子弹打穿车厢板的噗噗声像极了前世自己下厨煮豆子的动静。
上尉扯着嗓子喊“散开”,可跳车的人刚落地就被埋在雪里的绊雷掀上天。威尔斯滚进铁轨旁的排水沟,看着十米外的机枪手被燃烧瓶点成火人,他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上膛的弹链。苏军游击队的影子在雪雾里忽隐忽现,他们披着白床单,波波沙枪口的火光像极了节庆日里孩子们挥舞的烟花棒。
附近的下士带威尔斯钻到翻倒的煤水车底下,车轴成了临时的机枪支架。子弹打在铸铁锅炉上当当作响,威尔斯瞄见两百米外的树梢晃了晃,刚扣下扳机就听到身旁的观测员闷哼一声——他的望远镜镜片插着半截狙击枪子弹,血顺着钢盔带子滴在我靴面上。这时候威尔斯才发现,铁轨枕木间的积雪里埋着电话线,那些该死的游击队早把整段铁路变成了死亡陷阱。
在那紫绿色的光晕中,幸存的德军士兵们紧张地注视着前方。他们迅速拆开了半箱信号弹,将其当作照明弹使用,以便能够看清周围的情况。
在这诡异的光线下,七八个白色的影子正悄悄地猫着腰,朝着火车残骸摸去。这些影子行动敏捷,如同幽灵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汉斯见状,毫不犹豫地抡起两枚 M24手榴弹,用力地扔向那些白影子。随着两声巨响,爆炸的气浪掀起了巨大的烟尘,将两个白影子首接掀翻在地。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剩下的那些白影子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它们继续毫不畏惧地向前冲锋,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其中一个白影子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距离仅有五米的地方,就在这时,汉斯的枪声响起,子弹击中了那个白影子。然而,就在它倒下的瞬间,它竟然猛地拉响了怀里的炸药包。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煤块如雨点般西处飞溅,其中一块恰好击中了威尔斯的水壶,水壶瞬间被打穿,水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