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扑进岬角灯塔的观察窗,林雪儿的手指在积灰的瞭望日志上顿住。1968年9月15日的记录页黏着枚血螺壳,螺纹里嵌着半片褪色的胶卷。当她对着煤油灯细看时,胶卷突然显影——父亲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台前,而台上躺着的孕妇腹部凸起珍珠状的轮廓。
"这纹路..."她抚摸着腕间疤痕,突然意识到什么。锈蚀的望远镜筒突然发烫,镜片里映出的不是海面,而是福利院地窖的实景:三百二十盏鲸油灯在砖墙上投出人鱼剪影,最中央的灯盏底座刻着"七号实验体监护室"。
"林姐!快来轮机舱!"大副老陈的吼声混着金属撕裂声传来。林雪儿撞开铁门时,新下水的探海者三号正在诡异自转,甲板上的缆绳如活蛇般缠住船员的脚踝。老陈的铜烟斗卡在齿轮箱里,烟丝燃烧的焦味中混着浓烈的檀香。
"是契约反噬!"她扯下挂在舱壁的桃木平安符砸向控制台。符面朱砂突然流动,在仪表盘上画出潮汐图——最高点的位置,正是福利院后山的乱葬岗。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当林雪儿冲上甲板时,整片海域突然凝成镜面,三百二十具倒吊的尸体从水下升起,他们脚踝的红绳末端都系着枚血螺。最前排的尸体突然睁眼,腐烂的嘴唇翕动:"小七...该回家了..."
"回你祖宗的家!"老陈抡起消防斧砍断缠住舵轮的红绳。断裂的绳头突然喷出荧蓝黏液,甲板钢板在腐蚀中显出道暗门轮廓。林雪儿摸到门把手上的凹痕——正是自己腕间疤痕的形状。
暗门后的空间令她窒息。成排的玻璃罐里泡着人鱼胚胎,脐带连接着中央的金属子宫。当她触碰罐体标签时,1968年的实验记录突然在墙面显影:"七号母体出现排异反应,建议更换宿主..."
"宿主在这呢。"海神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金属子宫突然裂开,钻出个浑身沾满黏液的女童——她脖颈后的编号烙印,与林雪儿锁骨下的烫伤完全一致。
女童突然咧嘴笑了,掌心托着的血螺正在极速膨胀。林雪儿后退时撞翻标本架,福尔马林液在地面汇聚成潮纹阵图。当她摸到口袋里的桃木梳时,梳齿突然弹射而出,钉住女童的右手。
"你偷了我的人生!"女童的尖叫震碎玻璃罐。三百二十个人鱼胚胎坠地活化,脐带如标枪般射来。林雪儿翻滚躲避时,瞥见金属子宫内壁的刻字:"宿命非命,破茧在..."
最后个字被黏液覆盖。她扯下燃烧的鲸油灯砸向子宫,爆燃的火焰中突然伸出条机械触手——正是探海者号失踪的前任船长的义肢。
"时辰到了!"海神的狂笑在火中扭曲。林雪儿抓住灼热的桃木梳刺入女童心口,却发现对方胸腔里跳动着与自己相同的机械心脏。当两枚齿轮咬合的瞬间,整艘探海者号突然垂首下沉。
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林雪儿看见海底升起座珊瑚祭坛。苏琉璃的虚影正在祭坛中央起舞,鱼尾扫过的轨迹显出道青铜门扉。门上锁孔的形状,正是女童脖颈后的烙印。
"用这个开..."虚影消散前的尾音被暗流卷走。林雪儿摸到卡在腰带间的血螺,螺口的纹路与锁孔完美契合。当螺壳插入锁眼的刹那,她听见三百二十个时空的自己同时叹了口气。
青铜门后不是归墟,而是1968年的第七研究所产房。新生儿的啼哭声中,她看见父亲颤抖的手正将血螺放入保温箱,而箱内婴孩的脚踝上,系着福利院特有的红绳平安结。
"原来我才是..."林雪儿举起桃木梳刺向保温箱,梳齿却在触碰玻璃时寸寸断裂。父亲突然转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流着荧蓝液体:"你逃了二十年,现在该完成..."
爆炸的气浪将她掀回现实。探海者号的残骸正在海底燃烧,老陈的尸体卡在珊瑚礁间,手里紧攥着半张焦黄的契约书。当林雪儿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时,发现契约背面用血写着:"蚀心者的宿主可以更替,但契约永存。"
晨光穿透海面时,她浮上布满油污的浅滩。三百二十枚血螺壳正在退潮中组成新的圆环,最中央的位置留着个空位——正好能放下她脖颈后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