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冬至,银河集团顶楼的晒台被铁锁封了三次。陆小天盯着监控屏幕,看股东代表带人搬走新晒的陈皮,不锈钢夹子碰撞竹匾的声音,像极了西年前楚家药厂拆除老药柜的响动。他腕间的檀木手串蹭过键盘,屏幕上的古法炮制计划书被红笔圈满批注:"成本增加300%""周期延长45天"。
"陆总,"秘书敲门的声音带着颤音,"董事会要求您明天列席临时会议,讨论撤销首席中医师岗位。"玻璃门外,穿西装的股东们正指着他办公室里的紫铜碾子交头接耳,有人掏出手机拍摄墙上挂着的《楚氏药局配方集》复印件。
陆小天摸出银河牌薄荷糖,糖盒底的照片己经泛黄——西年前在药房门口,他蹲在地上认旱半夏,背后是"银河集团老药行"的旧匾。此刻糖纸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混着远处烘干机启动的轰鸣,像道跨时空的裂缝。
凌晨三点的炮制间,陆小天对着紫铜碾子发呆。碾盘上刻着的"心"形虫洞在冷光下泛着青灰,就像他发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小雨,晒台的远志花冻坏了。"烘干机的热风灌进来,吹散了他特意留下的薄荷香,却吹不散西装袖口的蓝粗布补丁——那是我去年替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我们在药房后山画过的药材图谱。
手机在操作台上震动,是父亲从老家打来的:"小天,别硬扛,当年楚老爷子关了明修堂,不也在巷子里开了小药铺?"老人的咳嗽声混着背景里的捣药声,"药材最金贵的不是晒台,是经手人的良心。"
陆小天望着墙角堆着的机器烘干陈皮,突然想起我在渔村说的话:"老药师在海边晒昆布,任海风带走杂质。"他摸出银针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我刻字的不锈钢针具,太渊穴那根针尾还带着淡淡的红痕——是我去年替他挑鱼刺时扎的
我在北戴河诊所接到陆小天的电话时,正在给渔民包扎海蜇伤。听筒里传来的不是他惯常的薄荷香,而是此起彼伏的争吵声:"陆总这是拿集团前途开玩笑!""古法炮制就是封建余孽!"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盖过杂音:"你以为靠个女人的银针包,就能哄住董事会?"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我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响动:"小雨,"他的声音像被海风磨过的砂纸,"他们说要撤掉晒台,改成GMP标准化车间。"背景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可能是紫铜碾子被撞到了,"我父亲的玉镯...他们说像古董,该摆在博物馆。"
我攥紧听筒,腕间的银镯子硌得生疼。想起三个月前他寄来的紫铜小碾子,碾盘内侧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诊所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大,像在应和我加速的心跳:"小天,"我打断他,"把门禁卡给我,我明天就回九原。"
银河集团的会议室飘着浓重的咖啡味,与陆小天办公室的薄荷香格格不入。我攥着银针包推开门时,正听见财务总监拍着桌子:"守着晒台不如多买两台烘干机,人工翻晒的成本够买三栋写字楼!"
陆小天坐在长桌尽头,西装革履却掩不住眼底的青黑。他抬头看见我,瞳孔突然收缩,像看见后山新冒的远志花苗。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根的茧——那是长期握碾杆磨出的,与我扎针的虎口茧子位置一模一样。
"何小姐,"董事长敲着钢笔,镜片反光遮住眼神,"听说你在渔村搞偏方诊所?"他指着投影上的财务报表,"陆总的古法计划会让每股收益下降2个百分点。"
我摸出陆小天送的檀木手串,放在会议桌上:"董事长知道为什么紫铜碾子能传三代人吗?"指尖划过手串上的"雨"字刻痕,"因为它碾的不是药材,是光阴。"我望向陆小天,他正用拇指着袖口的蓝粗布补丁,"你们算得出烘干机的效率,算不出守着竹匾翻晒时,药材吸收的月光和人声
散会后的顶楼天台,陆小天靠在生锈的护栏上,望着远处的霓虹灯。他的西装肩头落着片远志花花瓣,是我走前塞在他胸袋里的:"董事会给了我两个选择,"他声音发闷,"要么拆晒台,要么辞任。"
我摸着护栏上的银河logo,突然想起他父亲说的:"银河集团的根在晒谷场。"转身看见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紫铜碾子被移到了角落,旁边是我缝的薄荷香囊,己经被烘干机的热气烘得褪色。
"女师傅,"陆小天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晒台上的月光,"小时候珍儿姐总笑我喊你师傅像喊魂,可现在..."他转身,眼里映着城市的灯火,"没有你在身边,我连药材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我愣住了。"女师傅"三个字,比西年前他在烘干房的告白更让人心颤。这声称呼里,有徒弟的依赖,有爱人的尊重,更有共同守夜的默契。就像紫铜碾子与银针,终于在时光里找到了最契合的节奏。
三天后,我在银河集团的地下车库遇见陆父。老人穿着磨破的布鞋,正对着保安解释:"我是来送陈皮的,三十年陈的,小天他娘当年晒的。"他腕间的玉镯撞着蛇皮袋,发出清响,与楚奇妈妈的翡翠镯内侧刻着同样的银河纹。
"丫头,"他塞给我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金荞麦,"当年楚老爷子说,小天这孩子的根在你手里。"老人的目光扫过我腕间的银镯子,"就像这金荞麦,长在岩缝里才够劲。"
地下二层的备用炮制间,陆小天正在用旧竹匾晒陈皮。我推门进去时,他正对着手机看药材纪录片,镜头扫过药房后山的远志花田,画外音是我西年前的讲解:"远志花要等花瓣上的露珠晒干才能摘,就像等一个人,要等他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
"女师傅,"他关掉视频,指尖划过竹匾边缘的补丁,"我查过《千金方》,"他突然笑了,酒窝里盛着地下灯的光,"里面说'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而你,"他握住我手,掌心的薄茧蹭过我扎针的小疤,"是我的仁爱之士。"
董事会最终投票的前夜,陆小天把我带到顶楼的消防通道。月光从气窗照进来,映着他新搬来的紫铜碾子,碾盘上刻着我们共同的秘密:"小雨+小天=明修堂新章"。
"他们说要把我调到研发部,"他往石臼里倒吴茱萸,"但我把晒台的钥匙藏在了远志花根下,"他抬头,眼里有破釜沉舟的光,"就像你当年藏起楚先生的明信片,有些东西,要埋在心里才能生根。"
我摸着石臼里的吴茱萸,突然想起在渔村看见的场景:老药师把药材埋进沙里防潮,说"沙子是药材的盔甲"。此刻银河集团的霓虹透过气窗,在陆小天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却遮不住他眼底的坚定——那是西年前在药材仓库,我钻进他怀里时见过的光。
"女师傅,"他突然把我拉进怀里,西装下的心跳比紫铜碾子的转动还要急,"等天亮了,我们就把晒台的锁砸开,"他在我发间低语,"让全九原的人都看见,银河集团的顶楼,晒的不是陈皮,是我们的魂。"
投票日的晨光爬上紫铜碾子时,陆小天的手机弹出董事会决议:首席中医师岗位保留,顶楼晒台改建为"传统炮制示范基地"。他望着我,突然单膝跪地,像西年前在药房后山认药材时那样认真:"女师傅,"他掏出个小银盒,里面是刻着银河纹的戒指,"让我正式拜个师吧,这辈子,跟您学认药材,也学认人心。"
我望着戒指内侧的刻字——"针药相照",突然想起在解剖室的初遇,图书馆的灯,还有海边的告白。紫铜碾子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就像陆小天的爱,经过时光的捶打,终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沉淀出医者与爱人的双重温度。
"起来吧,小徒弟,"我替他戴上我新磨的银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从今天起,咱们的晒台,要晒全天下的药材,也要晒透亮亮堂堂的人心。"
银河集团的顶楼,远志花苗在春风里舒展叶片。陆小天的工牌换了新的,职位栏写着"首席中医师兼晒台总管",照片里的他穿着白大褂,袖口的蓝粗布补丁格外显眼。而我知道,当他再次喊我"女师傅"时,这个称呼早己超越了师徒的界限,成为我们共同守护的,比银河更璀璨的,针药里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