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西山嶙峋的山脊,云无涯的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石像膝盖处的苔藓——这是第三尊面朝东南跪拜的持笏文官像,青铜笏板上的云雷纹与血纹匕首的鞘纹如出一辙。
"指甲在渗血。"阿箐突然低呼。她举着火折子贴近石像右手,青石雕琢的指甲缝里,正渗出暗红色液体。云无涯以银针蘸取少许,针尖霎时泛起幽蓝磷光。
"是朱砂混着人鱼膏。"他嗅了嗅针尖,"遇水显形,见光生毒。"话音未落,石像指缝突然射出三枚铁蒺藜,云无涯旋身挥动蓑衣,毒针尽数钉在浸油的棕毛上,腾起刺鼻青烟。
阿箐的鹿皮靴碾碎脚边碎石,忽然顿住:"公子看这石碴。"她拾起一片棱角分明的青石,断面竟有细密蜂窝状孔洞,"像是被...蛀空的?"
云无涯瞳孔微缩。他抽出匕首划过石像后背,青石表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蜂巢结构。无数红眼毒蜂正在孔洞中沉睡,随着刀锋震颤,蜂群开始不安地涌动。
"退后!"他扯着阿箐跃上三丈外的古松。石像腹腔轰然炸开,毒蜂如黑云般腾空,却在触及雨幕时纷纷坠落——雨水里早被云无涯掺入雄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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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时,山雾浓得化不开。第七尊石像出现在岔路口,这次是武将造型,铁甲上布满箭簇状的凸起。云无涯注意到石人脖颈处有道环形裂痕,像被人斩首后重新拼接。
"指甲指向正西。"阿箐用绢帕裹手触摸石像,"但舆图显示主墓室在东南。"她展开浸过药水的羊皮纸,西山地形图上浮出荧光脉络,唯独石像所指方向一片漆黑。
云无涯将匕首贴紧石人胸口,蜂巢结构的共鸣声突然变得尖锐。他耳廓微动,捕捉到山体深处传来的机括转动声——像巨兽在磨牙。
"指西石人胸口嵌着磁石。"他刀尖挑起块黑褐色的矿石,"我们在绕着一个巨大的罗盘转圈。"
阿箐恍然大悟:"所以真正的方位要反着看?"她将火折子凑近石像眼睛,琉璃制的眼珠里映出颠倒的星图,"北斗倒悬,南斗指东!"
话音未落,石像突然张口喷出毒烟。云无涯甩出天蚕丝缠住阿箐腰肢,借力荡到山壁凸岩上。下方地面轰然塌陷,露出插满倒刺的深坑,坑底白骨手腕上还挂着钦天监的铜铃。
"第八道陷阱。"云无涯数着岩缝里的刻痕,"蜂门布不了这么精妙的机关。"
雨幕中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十八个青铜甲士从雾中走出,关节处喷着蒸汽,手中陌刀刻满墨家符文。云无涯冷笑:"晏无明连机关人都舍得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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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箐的伞剑刺入甲士脖颈缝隙,溅起的却不是机油,而是腥臭血水。云无涯瞳孔骤缩——这些竟是披着铁甲的活死人!腐肉混合着齿轮的咯吱声令人作呕。
"刺膻中穴!"他翻身避开陌刀横扫,银针精准钉入甲士心口。铁甲轰然崩裂,露出里面蜂门弟子的尸体,胸腔嵌着墨家璇玑盘,齿轮咬合处还粘着未干的血肉。
云无涯突然明白石像指路的深意。当第十八具机关甲士倒下时,他剖开璇玑盘,取出染血的磁针——针尖全部指向西南坤位,与石像所示完全相反。
"坤位对应死门。"阿箐脸色发白,"这是要诱我们入绝地。"
云无涯却盯着磁针上细微的鳞状纹:"不,是双鱼盘。"他蘸取尸血在岩石上画出卦象,"坤位覆霜,阴至极则阳生。晏无明在玩阴极转生的把戏。"
浓雾忽然散开一线,月光照亮前方山坳。九尊石像呈北斗状排列,中央跪着尊无头将军像,断颈处插着柄青铜剑。云无涯的匕首突然剧烈震颤,鞘上血纹如活物般游动。
"这才是真正的指路石人。"他握住剑柄,"蜂门用九宫迷阵掩盖星图,却忘了千机盘能感应龙脉..."
剑身拔出瞬间,山体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无头石像胸腔洞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青铜阶梯,石阶表面布满会蠕动的藤壶状生物,每一颗都长着人眼似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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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箐将雄黄粉撒向石阶,藤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缩成干瘪的球体。云无涯却盯着阶梯转角处的阴影——那里隐约有个人形轮廓在呼吸。
"跟紧我。"他弹指射出枚荧光石,绿光照亮前方十丈。石壁上的壁画让他呼吸一滞:画中千门弟子正在给石像注入水银,而端坐高台监督的,赫然是年轻时的沈千机!
阿箐突然踉跄扶墙,指尖沾到粘稠液体。火光照亮手掌时,两人俱是一震——墙上渗出的竟是掺着金粉的血液,与云无涯掌心旧疤的色泽完全相同。
"金蝉血..."云无涯声音发涩,"原来师父当年就在炼蜕皮秘术。"
阶梯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一扇刻着双鱼盘的青铜门缓缓升起。门缝溢出的沉水香中混着腐臭味,云无涯的匕首自动出鞘半寸,仿佛被什么召唤。
当最后一道机括解开时,阿箐的惊叫卡在喉间。密室中央的寒玉棺里,躺着与云无涯容貌相同的男子,心口插着半截血纹匕首——正是三年前就该死在焚局大阵中的蜂门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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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滴漏声从密室深处传来,子时将至。石壁开始渗出更多金血,那些藤壶状生物突然集体转向云无涯,数百只瞳孔映出妖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