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的芦苇荡里飘着纸钱灰,沈青梧的断指铁环在枯枝上敲出暗哑声响。十里外的村庄正燃着青色火苗,村民们举着锈迹斑斑的锄头掘土,新坟垒得比田埂还高。
"这药......吃了就生剑茧。"老村长蜷在草垛后咳嗽,脖颈处凸起的肿块随吞咽起伏,"说是治寒症,可昨日王铁匠的闺女......"话音未落,枯枝突然爆出几点猩红,十几只乌鸦扑棱棱掠过血色残阳。
沈青梧的剑锋停在半空。昨夜在药王谷旧宅翻出的药方里,"需铸剑炉灰配晨露"的字迹此刻正在他掌心跳动。林疏月药囊上的"悬壶"二字绣得极淡,可那缕混着硫磺味的药香,分明与三个月前在泉州港闻到的如出一辙。
密室烛火摇曳,林疏月的手指抚过紫檀木匣夹层里的星图残页。血迹指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青芒,她忽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溅在"太微垣"的星位上。窗棂外传来瓦片碎裂声,她反手将傀儡线甩出三丈——十年前就该死在剑炉边的那个雪夜,又来了。
"沈姑娘还是这般心软。"唐九爷的青铜面具倒映着墙上人皮灯笼,面具裂缝里渗出的液体滴在星图上,"你可知那些剑茧里裹着的,是你亲爹的魂魄?"他忽然撕开衣襟,心口处烙着的"沈"字家徽正在渗血,"当年换婴时,可是你娘亲亲笔按的契!"
沈青梧的剑刺入对方胸膛的刹那,剑身裂纹突然迸发黑雾。唐九爷的笑声混着痰音:"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终结这局?"话音未落,他周身骨骼发出竹子爆裂般的脆响,皮肤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林家妹妹的胎记。傀儡线绞碎的不仅是面具,更是最后一道伪装。
暴雨冲刷着开封城隍庙的飞檐,沈青梧的断指铁环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昨夜在唐九爷尸体上找到的星图残页,此刻正与父亲留下的掌纹严丝合缝地重叠。那些蜿蜒的裂纹不是剑谱密码,而是活生生的人性图谱——就像铸剑炉里挣扎的工匠,最终都成了瓷器上的冰裂纹。
"原来如此......"他举起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掌纹与青瓷瓶身的裂痕完美契合,"二十年前他们用活人炼剑,把罪孽都刻进了瓷器。"雨滴打在剑身上,熔铁的灼痕突然泛起金光,沈青梧听见万千工匠的哀嚎在血脉中奔涌。
药王谷深处的实验室里,林疏月将最后一味药投入铜釜。晨露混着剑炉灰在鼎中沸腾,她望着镜中自己与妹妹渐渐相似的面容,终于明白为何当年要亲手掐死襁褓里的婴孩。当硫磺纸上的霜花纹在蒸汽中显现时,她咳出的鲜血竟在空中凝成星图。
"沈青梧!"她对着虚空喊道,傀儡线突然绷首,"停手吧!这药方根本不是复活仪式,是......"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颤抖着将半张星图塞进嘴里,铜镜倒影中,妹妹的魂魄正从她瞳孔深处升起。
沈青梧踏破药王谷结界时,正撞见林疏月焚烧药方。跳动的火舌里,"九转熔铸法"的墨迹化作青蚨鸟冲天而起。"你早就知道真相!"他挥剑斩断火焰,却发现斩不断缠绕在林疏月腕间的傀儡线。
"从你断指那刻起,我就该杀了你。"林疏月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可怖,她解开药囊,里面装的不是毒药,而是满满的剑茧,"看看这个,每颗茧里都封着你父亲的魂魄。"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的星图与沈青梧掌纹完美对接。
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沈青梧的剑刺穿了两人之间的傀儡线。林疏月在最后的微笑中吐出真相:"当年换婴的是你娘亲,她用我的命换了你爹的剑魂......"雷光中,她化作青蚨鸟扑向火海,而沈青梧断指处的金光,终于照亮了掌纹尽头那个未闭合的"人"字。
好一首悲歌:
药炉灰烬化星图,
剑茧藏魂夜如荼。
双生血染山河碎,
一纸谶言万骨枯。
悬壶难载人间苦,
断指犹记前世辜。
若得青蚨衔月去,
不教苍生再泣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