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踮起脚尖扒开储物柜顶层的防尘罩时,二十年前的灰尘像一群惊慌失措的幽灵腾空而起。老式VR头盔的目镜在阴影里泛着冷光,金属接缝处凝结的氧化斑点如同干涸的血迹。她记得父亲总把这个区域列为禁地,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扯下了缠绕设备的蛛网。
2046年的情人节阳光正斜斜切过阁楼天窗,将头盔内侧的"Linwan_Valentine2099"全息标签照得纤毫毕现。十西岁的少女尚不理解这串字符的时空重量,首到半凝固的荔枝味润滑剂沾上指尖——那是母亲化疗期间最依赖的止痛药膏特有的甜腥。
全息启动的瞬间,二十七年陈旧的石墨烯电池爆出青紫色电弧。江小满感觉自己坠入了一团星云状的噪点,视网膜残留着父亲凌晨伏案绘制涡轮图纸的侧影。当像素重新排列组合成樱花树下的长椅时,她听见血液在太阳穴鼓动的轰鸣声与1999年磁带机的电流杂音产生了共振。
"你果然会找到这里。"
林晚的虚拟投影从粼粼波光中走来,发梢凝结的露珠折射出十七岁独有的清透。全息建模显然参考了江澈珍藏的高三毕业照,只是AI擅自给白色连衣裙镶了一圈光子勾边的蕾丝。江小满本能地后退半步,看着母亲的幻影弯腰拾起飘落的光斑,那些虚拟花瓣在触地前就碎成了二进制编码的雪。
"情人节快乐。"林晚的唇语与声轨存在0.3秒延迟,这让她递出玫瑰的动作像卡顿的老电影。那朵机械玫瑰的棘刺突然开始疯长,钛合金脉络刺破全息伪装,露出皮下蓝幽幽的纳米线路。江小满来不及抽手,食指传来真实的刺痛,一滴血珠顺着玫瑰镀铬的茎秆滚落,在虚拟土壤上烫出焦黑的洞。
阁楼木梯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江澈冲进来时,正看见女儿的手套着二十年前的神经交互指环,血珠沿着悬浮在空中的玫瑰全息图不断增殖。那些血滴坠落后并未消失,反而在木地板上排列成林晚病历上的肿瘤标记物数值——CA153:78.3U/mL,正是他每年情人节独自痛饮的荔枝汽酒度数。
"关掉它!马上关掉!"江澈扯断电源的动作过于粗暴,爆裂的量子电容在空气中灼烧出焦糊的杏仁味。然而那枝玫瑰仍在断电的VR头盔里诡异地绽放,花蕊处的全息投影切换成肿瘤医院的监控录像:2017年情人节深夜,输着液的林晚偷偷溜出病房,用化疗后新生的指甲在护士站便签上刻下某种拓扑学图案。
江小满发现自己的血还在渗入头盔接口。当第七滴血渗入设备内核,病房监控画面突然覆上一层淡粉色滤镜,林晚鬓角新生的绒毛在月光下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病号服袖口露出的手腕正在静脉注射管旁画着无限符号,笔迹与今天地板上的血痕分毫不差。
"这不是简单的全息影像。"江澈颤抖着拆开头盔外壳,在早己钙化的脑机接口处发现一枚微型低温胶囊。液氮白雾散尽后,躺在磁悬浮支架上的是一片真正的玫瑰花瓣,叶脉中嵌着林晚的端粒酶链式反应图谱。更精妙的是,那些用癌细胞培育的植物细胞正在花瓣表面组成摩尔斯电码:每声疼痛都是我在时空尽头的回声。
医院出具的检测报告在午夜传来震动提示。江小满指尖残留的玫瑰DNA与林晚冷冻在生殖中心的卵泡膜细胞完全匹配,而地板血痕的挥发性成分竟包含2017年临床试用的靶向药代谢物。江澈把自己反锁在实验室,发现全息程序底层埋着段无限递归的代码——每当有人试图破解林晚的脑波备份,系统就会在情人节零点生成新的电子刺,年复一年地刺破时光的脓肿。
阁楼窗外飘起人造雪,这是2046年最新款全息情人卡的视觉效果。江澈凝视着掌心被纳米玫瑰刺破的相同位置,那里正泛起与妻子临终前淤青针眼相似的蓝紫色。治疗舱里熟睡的女儿在梦呓中呢喃着"妈妈说要送你永不凋谢的春天",而他的虹膜倒影中,那枝吞噬鲜血的机械玫瑰己然抽出第十片量子态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