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获得李主任的认可,获得无限饮用泉水一瓶】
三天后的清晨,前门火车站浸在青灰色的薄雾里。
蒸汽机车的煤烟与晨雾缠绵成半透明的纱幔,月台立柱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微光,将送别的人群幻化成摇曳的剪影。
徐行的军靴踏过潮湿的枕木,行军背在肩头压出深痕。
“舅舅!”
雾气里突然绽开一朵鹅黄色身影。小小的雨水逆着人流奔来,两根麻花辫在身后甩出惊慌的弧度。
徐行蹲下身接住扑来的小身影,呢料军装立刻洇开两团泪痕。
雨水的手冻得像冰疙瘩,却死死攥着包袱不撒手,她哆嗦着解开三层油纸,露出六个用美军罐头盒煨熟的鸡蛋,每颗蛋壳都用火炭画着笑脸。
汽笛骤然嘶鸣。
“三号车厢开始登车!”
徐行将雨水还给雨柱,在两人的泪眼凝视下,转身离开。
“舅舅!”
“舅舅!”
随着蒸汽机车开始缓缓蠕动,两人追着列车狂奔,鞋子在煤渣地上打滑。
在列车转过弯道的最后一瞬,才停了下来。
列车在关外平原疾驰七天七夜。
哐当——
绿皮军列碾过山海关的铁轨接缝时,徐行就着马灯光亮展开军用地图。
寒风从车板缝隙钻进来,把新兵张小山抄写《运输兵守则》的笔记本吹得哗啦作响。
“过了安东就是朝鲜,都给我把招子放亮喽!”
汽车班长赵大勇盘腿坐在弹药箱上,正用美式钢盔当脸盆泡脚。
这个淮海战役缴获的宝贝内壁上,还留着原主人刻的德克萨斯州地图。
新兵们立刻围成圈。
“当年老子开道奇卡车运炮弹。”赵大勇甩着脚上的水珠,“遇上照明弹就猛踩油门,车头灯和敌机探照灯对晃!”
他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的烧伤疤,惊得新兵倒抽冷气:“这是去年在黄草岭,老子用棉衣捂灭燃烧弹留的纪念章!厉不厉害?”
张小山怯生生举手:“班长,听说敌机专打红十字标志?”
徐行闻言掏出钢笔,就着地图背面画起简图:“这是苏联顾问教的伪装法,用树枝把车顶棚架搭成A字形……”
笔尖突然被赵大勇的旱烟杆按住。
“徐队副画岔了!老兵烟锅敲着车板。”
上个月运药品,咱把红十字旗对角线绑,远看就像地质勘探队的三角标。"他吐出烟圈在车厢里袅袅散开,恰似防空伪装网的形状。
车厢突然爆发哄笑。
原来新兵李二狗正用绑腿带练习打背包,把自己缠成了粽子。
有老兵笑着出来示范,“三横两竖要像扎粽子,遇上敌机扫射能当简易防弹衣。”
不少老兵在列车上的时间,都是不停的教着身边的这群孩子,如何更快更好的适应战场。
“都瞅瞅这个!”
徐行正在在车板上画出简易沙盘,边上有个老兵在替他讲解着。
“这是临津江渡口的地形,运输兵要记牢三点——夜间渡江看水纹反光,遇炮击就贴峭壁死角。”
说话间,有悠扬的口琴声从隔壁车厢飘来,吹的是《二郎山》。
张小山摸出支竹笛应和,赵大勇用铁饭勺敲着弹药箱打拍子。
老兵在节奏中继续讲解:“汽车过冰河要拆防滑链,用芦苇杆插冰面测厚度。”
“班长,我还想问个问题。”那个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没等着谁应声,就继续问道:“敌机真能看清咱们车头灯?”
赵大勇把旱烟杆往鞋底一磕,然后扯开车窗帆布,月光泼进来,照见百米外铁道旁猫腰奔跑的人影。
那些东北支前队的民工右臂系着白毛巾,远看像一串跳动的路标。
“这是咱铁道兵兄弟的活命招!”赵大勇喉结滚动着灌了口凉水,“上月在家川,老子的车队就是跟着这些白点儿摸过封锁线。”
“前方到站安东!”
哨兵沿着列车奔跑,皮靴踩碎枕木间的薄冰。
徐行掀开车窗帆布,望见月台上东北大娘们顶着竹筐挨个车窗塞冻梨。
有个戴狗皮帽的小男孩追着列车喊:“叔!俺爹在龟城汽车连!”
赵大勇看着徐行一首不肯接过小孩的东西,自己则是探着身子给拿到了自己手里。
“咱们部队有纪律。”
“拉倒吧,孩子跑那么久,你也好意思让人继续追?”
赵大勇嚼着冻梨含混地说:“过了江,这车就是活靶子。”
仿佛印证他的话,夜空突然掠过流星般的红光,是朝鲜方向的夜航机在投照明弹。
新兵们挤到车窗前,看见鸭绿江对岸的天幕被映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