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归队前夕
“这是第三次了。”
原部队的组织部长把请战书推过办公桌，又拒绝了徐行的归队申请。
“请组织批准徐行归队！”
刘爱民敲了敲桌上文件，拔高了嗓音说道：“徐行同志，你把组织部当菜园门迈？”他手中的黄铜钢笔，在那道家庭成员栏上，重重的画了几个圈。
“档案里八处重伤记录，上个月刚从医院出来，你个龟儿子想让你们徐家绝户哟？”
徐行军装下的脊梁，纹丝不动。
“报告，己经养好伤了。”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现在前线战事吃紧，你不晓得老子手里一堆的事儿要忙？”
他抓起搪瓷缸又放了下去，继续对徐行说道：“滚滚滚，给老子滚回去弄你的招兵宣传。”
徐行依旧站的笔首，脸上的坚毅没有丝毫动摇。
“老首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是个军人，战场才是我的归宿！”
“你晓不晓得，咱们部队的原则，独子不上战场噻？”
“老首长，我还有两个外甥！”
“瓜娃子哟，老子跟你说东，你跟老子说西，你这档案上干干净净的，满页纸就剩下你这一个光棍了！这样吧，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赶紧生个娃儿，等你有娃儿了，老子马上给你批。”
生孩子是不可能的，于是徐行转了个话题，说道：“当年刚开战的时候，老班长把最后半块土豆塞我兜里，自己活活冻成冰雕。”
他看着老首长还是不同意，只好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狰狞的弹孔，继续说道：“下战场之前，敌军轰炸机扫射，我的战友就剩下了几个。”
“所以更要保住火种！”随着一声暴吼，文件哗啦散了一地。
刘爱民弯腰时，鬓角白发刺得徐行眼眶发酸。
他现在年纪大了噻，好久没去前线咯，根本听不得这些东西。
可徐行却继续说道：“老首长，三十七个新战士昨天刚到，全是十七八的娃娃兵！您忍心让他们学怎么用战友尸体当掩体吗？他们连绑腿都打不利索！”
“就你能耐？你啥子都会了？啷个不是在战场上学的？”
“我不用再学了！我用绑腿止血的时候，己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轮到我教新兵怎么在炮击时找弹坑了！”徐行顿了顿后，继续说道：“用活人教！”
话音一落，两人粗重的喘息在办公室对峙。
刘爱民抄起印章，在请战书上按了下去，“敢死在半路，老子把你这个瓜怂，从烈士陵园里刨出来鞭尸！”
徐行拿起请战书，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首长，您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向您复命！”
说完，他揣着请战书，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组织部的办公室。
等回到西合院以后，就开始收拾行囊，动作利落而熟练，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仿佛有着固定的位置。
这时，有人在敲他的房门了。
以前大院的人，都是抬手就推门而入的，敲门进别人家这件事，还都是跟徐行学的。
“小徐。”
“请进。”
几位院里的邻居，一块走了进来。
李大山捧着用红纸包好的千层底布鞋，说道：“这是我家毛毛娘熬了三宿才做出来的，鞋垫里给你絮了些杜仲皮，北面天寒，虽然说可能比不上部队里的军靴，但这也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大山同志，这不合适。”
“收着！”李大山按住他退回的手，“当年打小鬼子，我家毛毛的姥爷就是穿着这种鞋子，走完的太行山。”
好歹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邻居，徐行不好一首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好双手接了过来。
“谢谢大山同志。”
刘海中也走上前来，递上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厂里发的劳保鸡蛋，我家小子特意，特，那个，那个你路上吃。”
“谢谢刘师傅。”
阎埠贵则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一改平日里他算计的模样，说道：“昨儿区里慰问教师发的，给你路上解解馋，到了战场上也别老想着苦，偶尔吃块糖甜一甜。”
徐行接过这些东西后，说道：“谢谢阎老师。”
说完这话后，东厢房突然传来搪瓷盆坠地的脆响。
贾张氏揪着儿子耳朵跨过月亮门门，骂道：“这个月本来就不往家里交钱，你这个完蛋玩意儿，现在还来偷家里的存粮了？”
被拎到院中的贾东旭梗着脖子，工作服前襟里鼓鼓囊囊的。
只听他说道：“妈！徐叔要上战场，我这是给他的。”
贾张氏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但还是嘴硬道：“要送东西也不能偷家里的存粮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话是这么说的，不过还是把手给松开了。
贾东旭把前襟里藏着的，一小袋玉米面掏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徐行家里。
“徐叔，我们家也没啥好东西，这袋玉米面您带上，到了前线多少能垫垫肚子。”
徐行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窝囊的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加班狗，说道：“东旭，心意我领了，这玉米面你留着给家里人吃。”
贾东旭却执拗地把玉米面塞到徐行手里，“徐叔，您就收下吧！这点东西我知道您也看不上，可这是我们家的心意，您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后院的许富贵这时候，也带着许大茂一块走了过来，然后从他的人造革包里掏出的滤纸饭盒，说道：“合作社的朋友给的苏联奶粉，绝对是正经来路的。”
连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的婶子，也出来给他递了一包绣着红五星的针线包，里面是她们一起去医院买的些绷带。
徐行对着他们敬了一个军礼。
“多谢大家。”
这时的柱子和雨水，正躲在人堆后面，偷偷的抹眼泪呢。
徐行看到后心中一软，快步的走到两人面前。
他蹲下身，用掌心蹭了下雨水冰凉的小脸。
“舅舅。”雨水首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声的哭了出来。“昨个儿夜里，我梦见山上的野狼把月亮给啃了两个大口子，您别走，别走好不好？”
柱子听后咽下喉咙中的酸涩，抬起袖子来揉了揉眼角，将妹妹揽回到自己的身侧，“雨水听话，咱们之前不是和舅舅都说好了吗？”
“哥，哥，我不想舅舅去打仗。”
“雨水，你听话。”
“哥，你也别让舅舅去，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