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饭时间,徐行和小李骑着车子,回到了军管会的食堂,徐行的车筐里,还放了两本从北大图书馆里借来的外语书。
张建设过来打饭时,正看见两人坐在西南角的方桌旁,他打好饭就走了过去。
徐行和李广春看到领导来了,同时撂下筷子,立正站好,后脚跟并拢时带得身后的条凳吱呀作响。
“坐坐坐,又不是在部队里,咱们这儿,吃饭时间不用讲那么些规矩。”
张建设抬手虚按两下,右手饭盒往桌上一放。
见他们坐下以后,他才继续问道:“这是刚回来?”
“嗯。”徐行垂眼扒拉着饭粒,喉结随着吞咽轻微滚动。
“怎么样?宣传单都发到位了?”
“嘿嘿,都发出去了。”小李在桌底下用膝盖碰了碰徐行的腿,见对方仍慢条斯的吃着饭。
他这儿还在等着徐哥再说两句,可他嗯了一声后,再没有别的动静了,给他急得够呛。
“主任,您猜徐哥今天还做了什么?”
张主任夹起一筷子炖白菜,在窝头上边沥了沥汤,眼皮都没抬。
“还找了两个学生,跟他们聊起来了?”
“嘿嘿嘿,徐哥进了北大的那个大礼堂,苏联专家才能进去的那个大礼堂!”
张渚的搪瓷勺磕在饭盒上,他脖子往前一倾,将筷子放到桌上,问道:“去大礼堂干什么?你俩今天犯什么事儿了?”
“您这说的什么话呀!”小李赶紧解释道:“是北大宣传主任给安排的地方!徐哥去那儿做演讲的!”
“去北大礼堂演讲?就你俩?还能有这待遇?”
“不是我俩!”
“我就说不能够嘛!”
“就徐哥自己上去讲的!”
“好小子!这事儿是真的?”
张建设伸手拉住徐行手腕,震得铝制饭盒在桌上跳了跳。
徐行赶紧用另一只手,将饭盒往里推了推,避免浪费粮食。
小李得意的说道:“真的,我能拿这事儿骗您吗?”
“真长脸啊!他妈的!真给我们军管会长脸啊!”
张建设蒲扇似的巴掌把桌面拍得砰砰响,惊得邻桌文书差点摔了汤勺。
整个食堂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只剩打饭的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小李,继续说!”
小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我们今天过去的时候,他们办公室里两个老头正在吵吵呢。”
徐行轻咳一声,食指在小老头三个字出口时敲了敲饭盒盖。
小李说的正激动着呢,完全没注意到他徐哥的动作。
“我们进门之前,我听着有个老头说,什么莫斯科大学来参观还是什么的,不让宣传,但是徐哥走进去,说了句君子吱吱,呼隆呼隆。”
徐行替他改正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对对对,就这句。”
小李朝他笑笑,继续说道:“那俩老头就首接和徐哥看对眼了!什么本源,什么这通那通的,他们就聊起来了,给我都快听睡迷糊了,突然,有个小老头又拉着个脸走人了。”
“怎么走了呢?”
“我当时也纳闷呢!不过后来另外一个老头,首接让人给安排了礼堂,当时他们广播的时候,另外那个小老头还说谁去听课,就给谁用什么机器!”
“人家是教授,你别一口一个小老头的。”
“嘿嘿,徐哥也不让我在学校里叫他们小老头,不过现在不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吗?我就没改口。”
“那不行,你这以后养成习惯了,万一哪天顺嘴了,这不是给咱们单位找事儿呢!”
“嘿嘿,主任,我知道了。”
“行了,别墨迹了,接着说,后来怎么回事?”
“嘿嘿,徐哥一出面,跟他们一说临津江战役!说长津湖!说那时候是怎么用麻绳绑着断裂的手摇机摇柄的,还跟他们讲咱们怎么通过闪光弹来测算敌军的位置的,把那群大学生给听的,跟喝大了似的。”
小李的颧骨泛着红光,仿佛回到那个沸腾的礼堂。
“等到了演讲的时候,更是黑压压的来了好几百个学生,徐哥往台上一站,说的那些话,我听起来像是天书似的,可底下几百号人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一样!”
“从开始讲的时候,就掌声不断,到了散场时更热闹。”
小李压低嗓门凑近张主任说道,“那些戴眼镜的愣是围住讲台不让走,有个梳长辫的女生,差点把钢笔戳到徐哥鼻尖上,非让再讲一会儿。”
听到这里,张建设笑了起来,呛得偏过头用袖口抹嘴。
"咱们队伍里倒出了个文曲星?"
徐行正用窝头仔细刮着饭盒底的菜汤,闻言抬头笑了笑:“年轻人都爱新鲜,听着玄乎罢了。”
“光是听梁中将说起过,你曾有政治处主任的经历,没想到你这家伙,连大学生都能摆平啊。”
“徐哥还当过政委的副手?”
“嗯,当过几天。”
“那为什么?……”
“吃你饭吧!”徐行将餐具一收,就准备开溜了。
还能为什么呢?刚上任没两天,就在朝鲜战场上就看到了小鬼子。
当年鬼子投降的太快,大部分的战士都血仇未报,那时候突然出现,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吗?
经过两轮对抗之后,对面己经举起白旗了,可没有一个看见的,但凡是碰上个能喘气的,就首接给突突了。
没给丁点儿缴枪不杀的机会,打完这场仗以后,从团长到班长,没有一个不降级处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