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碧茶噬心
乔婉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中全是李相夷，李相夷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他的少师，他的银冠，他的红衣，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那万众振臂高呼的李门主。他们相识，相爱，这轮耀眼的烈日，于她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挽留。她看着他一剑震云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看着他跌入冰冷东海，看着他独自挺过最难的几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去。
远处响起沉闷的鼓声，那是普渡寺每日的暮鼓之声。乔婉娩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睛，脸颊一片冰冷。两个贴身侍女立即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看见乔婉娩满面泪痕，有些难过道：“乔姑娘，您又想李门主了么？”
乔婉娩伸手擦了擦眼角，并不搭话。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切，真切得让她不愿醒来。她看向外面天色，依旧大亮，不由问道：“我躺了多久？”
一名侍女道：“禀姑娘，刚好西个时辰。”
乔婉娩慢慢将思绪拉回到早上，她打开盒子认出那是李相夷曾经最喜欢的挂件万象方，顿时乱了心神，去见了那个女子，未料到来人乘她不备竟给她下毒，她便失去了意识，首到现在才醒来。
她理了理额前碎发，问道：“你们可知我中了何毒？”
一名侍女道：“听说是冰中蝉。笛飞声劫走您，以换回阎王寻命为由，替您解毒。”
“笛飞声给我解的毒？”乔婉娩大吃一惊。
两名侍女一同点头，齐声道：“是。”
乔婉娩将信将疑，伸手去触探自己体内真气，这一探她脸色巨变，这股真气分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扬州慢，笛飞声怎么可能会有？
她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两名侍女见她起身，急忙劝阻道：“乔姑娘您重伤初愈，当将养些时日。”
乔婉娩心乱如麻，只命道：“替我更衣。”
听雨轩的一间隔室，石水正冲着白江鹑大发脾气，“白鹅，你明明知道门主要用扬州慢，为何不劝阻？他现在的身子怎么能……”想到当时李相夷强忍剧痛的模样，她蓦的眼眶一热。
白江鹑知道她的性子，也不辩解，只一个劲的摇头叹气。
纪汉佛语气低沉，道：“石水，以门主的性子，你觉得我们中谁人能劝得住？”
肖紫衿低声道：“婉娩对于李相夷来说有多重要，你们也不是不知。”
石水不再作声，她也心知这种事情放谁在那，都是阻止不了的。
正在这个时候屋门突然被推开，乔婉娩快步走了进来，她神色紧张不安，飞快的西处一看，开口就道：“相夷呢？”
肖紫衿立即起身，大步迎了上去，瞧见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内心一颤，柔声道：“怎不多休息一下？”
乔婉娩并不答话，看着纪汉佛白江鹑复问道：“李相夷呢？”
白江鹑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小心道：“乔姑娘，门主他，尚在休息中。”
“他在哪里？”乔婉娩咬了咬嘴唇，声音微微发颤。
乔婉娩轻手轻脚推开李相夷躺着的那间屋子门，推门进去却看见他正从床上坐起。乔婉娩大惊之下，跑了过去，伸手扶住他一只胳膊，急道：“相夷，你怎么不好好躺着？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相夷乍一起身，脑中轰鸣一片，五感甚是迟钝。乔婉娩见他不答，心中更急，不由将他抱住，“相夷！”
李相夷这时才觉察到身边似乎多了一人，似乎还有着他熟悉好闻的气味，他下意识的低声唤道：“阿娩？”
“是我，是我。”乔婉娩将他抱得更紧，一叠声柔声应道。
李相夷却伸出手，摸索着拉过她手腕，冰凉的手指僵首的按了上去，好半晌，他才虚弱的吐出一句：“确实没事了！”
乔婉娩憋了半天的泪水喷涌而出，她哽咽道：“我当然没事，可是你为何这般傻！快躺下！”说着就要扶他躺回去。
李相夷固执的摇摇头，发出虚弱的气音：“躺太久，起来坐坐。”
此时己是初夏，天气不算炎热，但断然谈不上寒冷，李相夷的手却冷得像冰块，乔婉娩怜惜的将他双手捂到自己怀中，使劲替他揉搓，却怎么都热不了半分。
她看着他踩在地上的一双光脚，心中更痛，哀求道：“相夷，地上冷，你先躺着好不好？我扶你上去。”
李相夷露出一抹苦笑，柔声道：“躺着难受。”
乔婉娩身子一颤，她放开李相夷双手，轻轻抚着他身子，颤声道：“你哪里痛？”
李相夷温柔的看着她，费力抬起手，替她抹了抹泪水，“阿娩，我又惹你伤心了。”
乔婉娩心碎一片，任凭眼泪横流，却努力绽出一个笑容，“我见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
李相夷沉默半晌，才浅声道，“无妨，一会儿就好了。”
乔婉娩轻轻捧过他的脸，泪珠一颗一颗滴落下去：“相夷，我知道，曾经在你心中我始终是那个需要你保护，要你照顾的阿娩。可是，现在，你的阿娩也长大了，也变强了，我虽然没有你的能力，但我至少能够在你受伤生病的时候服侍你，照顾你。”她泣不成声，又道：“你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李相夷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他拉着她的手，慢慢点头：“好。”然后他又道：“我头很疼。”
乔婉娩带着满脸泪水笑道：“好，我替你揉揉。”
她小心的将李相夷重新扶到床上，拿了几个靠垫垫在他腰后，让他半躺在床上，头靠在一个枕头上，又细细替他掖好被角，搓热自己手指，轻轻放到他太阳穴两侧，缓缓的，轻柔的替他按压起来。
李相夷此时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五脏六腑也无一处舒坦，其实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痛楚，碧茶之毒发作之后，无一不是如此。他双手隐于被子之下，五指紧紧抓住床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