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微微摇头,走到屋外,拿起一把勺子舀了一勺水,寂静的夜色中,月光穿过他略显单薄的肩背,在地上投出个浇水的虚影。
方多病跟了出去,正欲开口,一股罡气横了上来,扶住门框的手背暴起青筋,指缝间渗出缕缕霜气。他看见那人广袖被夜风鼓动,他忽然记起初见时,这游医端着砂锅的手稳如磐石,此刻浇水的腕子却在微微发颤。
李莲花木勺砸进水面,惊散倒映的星河:“有个人经常跟我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如今倒嫌习武麻烦?熬不过一个月,我只能去找阿飞,答应他帮忙救人了。”他揩了揩手,越过方多病回到屋子中,重新拿起桌上的纸,递到他面前。
方多病看了看他,咬咬牙,一把抓过,嘀咕道:“死就死吧。”他盘腿坐在床上,照着纸上的图示运行了一周天,忽觉丹田涌起暖流,竟将肆虐的罡气缓缓吞噬。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掌心游走的暖流,大喜之下道,“李莲花,你这秘籍可有名字?从何而来?”
李莲花倚着药柜轻笑:“这可是和扬州慢齐名的苏州快!要说来历呀,有一次我去采药,不小心跌到一个山洞里,碰到一个神仙婆婆,她把这套武功秘籍给了我。”
方多病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觉得我会信么?”
“你爱信不信。”李莲花白了他一眼,似乎也懒得多说,走到案几前坐了下来。
方多病觉察到他语气有些恹恹,想起白日他一身血污面容惨淡,身上伤口渗血,心中顿时一沉,他不忍继续纠缠,于是胡乱应道,“我信了便是。”仔细打量李莲花片刻,凑近了些,小心问道:“今天白日,那个阿飞伤了你?”
李莲花摇摇头,“我没事。”
“那阿飞武功那么强,你……当真不会武功?”白日他明明白白看到李莲花硬接了阿飞一掌。
“不会。我不善习武,对武功也没兴趣。”李莲花毫不迟疑的道。
“我虽然江湖经验不多,在你看来傻傻的,但我却不瞎,今天白日,你明明硬接了……”
“硬接了阿飞一掌?你是想说这个?”李莲花莞尔一笑,“实话跟你说吧,那个阿飞哭着喊着让我救人,怎么可能会伤我,我和他对掌,他早收了内力,要不然,以他的功夫,我怕是尸骨无存了。”
方多病摸着下巴细细琢磨:“好像也有道理。难怪当时他还往后退了一步。”
“那不然?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把他逼退的吧。”李莲花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方多病。
“说得也是。”方多病打量了他几眼,“就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以后少沾这些麻烦。”又笑道 :“待本少侠解了罡气,我保护你。你毕竟是我方多病初入江湖交的第一个朋友。”
“泊蓝人头?我听闻这是元宝山庄的镇庄之宝。”方多病思索道。
“嗯,不愧是天机堂少堂主,果然见多识广。”李莲花赞许道。
“不敢当。”方多病口中说着不敢当,实际心中乐开了花。“解我这罡气为何要用泊蓝人头?”他继续问道。
“你这罡气是至阳的真气,阴阳失调,自然要用一个极阴之物克制,当今世上论极阴之物当属泊蓝人头。”
“哎,我说李莲花,这阿飞到底是何人?你别跟我说他是什么铁头奴。”方多病没好气的道。
“他的来历呢,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当时我确实有事需要他帮忙。好了,不说他了。”
“认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憋着一肚子小秘密。”方多病心不甘情不愿的嘀嘀咕咕腹诽道。
“雅正,肃静。不是你的事,少去管。“李莲花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然后他又从怀中摸出一张刺绣精致的帛锦榜单,“金满堂诚邀天下名医聚集元宝山庄。得来全不费工夫,走吧,方少侠。”
元宝山庄,雄踞于山峦之间,依着山势巧妙构建而成,宛如一座隐匿于世的世外桃源。李莲花与方多病二人手持受邀榜单,来到了山庄门前。那门口值守的小厮瞧见榜单后,脸上立刻堆满了恭敬之色,先是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便极为客气地引领着二人,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缓缓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李莲花一脚刚迈进大门,数条银丝迎着他倏然而至,他身后的方多病反应极快,剑身锵然一响,将那银丝尽数斩断。
大厅中央一个灰衣花白胡须的长脸老者怒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无礼?”
方多病挡在李莲花前面,冷笑道:“你这老头倒有意思,恶人先告状,到底是谁先出手?谁无礼?”
“无知,无知!”灰衣老头气得下巴上的一撮胡须都抖动起来了。
李莲花越过方多病,对那老头拱了拱手,笑道:“悬丝诊脉,有药无门,阁下便是鼎鼎有名的公羊无门老前辈。在下李莲花,幸会幸会。”
“我观阁下面沉气虚,内里不济,欲用悬丝一诊,不想竟被这臭小子坏了我的银丝。”他瞪着眼睛气呼呼的道,”寻常人等,就算求着我,我也未必诊治。真是不识好歹,不识好歹啊!”他挥舞着双臂越说越气。
“老前辈息怒,这位方少侠是我的随从,初入江湖不懂规矩,你也不必同一个小辈计较,损坏的银丝方少侠赔你便是。”李莲花依然和和气气的道。
“哟,你就是近几年名震江湖的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李神医?“一个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走近一步,精亮的眸子在李莲花身上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末了,别过脸,傲然丢下一句,”我看也是平平无奇,不过如此。”
“这位是……”李莲花对他的评论丝毫不以为意。
“在下乳燕神针,关河梦。”这年轻男子斜瞥着李莲花,随意的拱了拱手。
众人正待继续寒暄,就听门卫大喊一声,“庄主到。”一个身着褐色织金绣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此人一脸富贵之相,面容白皙,透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气度,然而那虎目之下的乌青眼袋却格外的引人注目,平添了几分憔悴之色。他匆匆走到正中主座,随后微微抬手示意众人依次坐下,待众人都落了座,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在下乃元宝山庄庄主金满堂,诚邀诸位前来实有一事相求。”寥寥数语中却掩不住他的焦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