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初歇,残阳如血。
一支西域商队沿着鸣沙山北麓的干涸河床前行,驼铃声沉闷,似被黄沙吞没。领队的老向导忽然抬手止住队伍,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沙丘背阴处,风沙剥蚀后,沙层下竟露出一截枯槁的驼峰,如嶙峋的墓碑。
“挖开!”商队首领沉声下令。
沙粒簌簌滑落,一具具骆驼尸体逐渐显露。它们并非自然倒毙,而是整齐地侧卧,驼毛枯槁如锈铁,眼窝深陷,干涸的泪腺处结着暗红色的盐晶。
最骇人的是它们的腹部,每一匹骆驼的胃囊都被精准剖走,切口平整,边缘焦黑,像是被灼热的利刃瞬间割开,又似某种腐蚀性药物所致。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仿佛这些生灵在死亡降临前就己麻木。
“胃囊……被人取走了。”商队里的年轻驼工嗓音发哑。
首领蹲下身,指尖拂过骆驼的齿龈,发现齿缝间残留着某种深绿色的草渣,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他眉头紧锁,这不是骆驼常吃的饲料,更像是某种刻意喂食的毒草。
更诡异的是,现场没有一具人类尸体。 没有商旅,没有强盗,没有驼夫。只有这些被掏空内脏的骆驼,沉默地躺在沙丘之下。
“谁……会做这种事?”驼工低声问。
首领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望向鸣沙山深处。
风又起了,远处,一只秃鹫盘旋而下,落在某具骆驼的尸体上,尖锐的喙啄向空洞的腹腔,却在触及伤口的瞬间,突然抽搐着栽倒,喙部渗出黑血。
九天阁议事厅内,檀香在青铜鹤炉中静静燃烧,袅袅青烟却化不开厅内凝滞的气息。
老阁主陆绍宸端坐主位,素来深居简出的他此刻眉头深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青玉扳指,听完商队首领的禀报后,面色愈发阴沉如铁。
“骆驼尸体?”坐在一侧的户部员外郎崔明远面露疑惑的开口,“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西域人,最近的动向有些不寻常啊。”陆绍宸沉吟良久,缓缓起身,他停在正中间的一张沙盘上,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一处标记上,“天竺琉璃坊”。
“这里的商队,也不对劲。”陆绍宸的嗓音沙哑,像是被大漠风沙磨砺了百年。
少阁主陆景深闻言抬头,合上手中账册:“爹,这半年来,他们购入江南云锦的数量是寻常商队的五倍有余,却只零星卖出些琉璃器皿。”他手指轻点账册,“更怪的是,这些云锦最后又...”
“不翼而飞。”陆绍宸接话,眼中精光乍现。
坐在一旁的户部员外郎崔明远闻言一震,手中茶盏险些脱手。他面色愈加凝重:“下官此来,正是想向陆老阁主打听一下西域之事。”
他轻咳两声,“数月前,西域王廷提出重议丝绸之路,愿每年多纳三百万两白银,条件是允许他们派十二商入关监督,以示公平。”
陆景深闻言,不由冷笑出声:“好个'监督'!”
陆绍宸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景深,为商之人当安分守己,休得妄议国策!”
崔明远继续道:“此事虽由鸿胪寺主理,实则……”他压低声音:“圣意己决。方大人虽屡次上书力陈其中蹊跷,奈何朝中……”他猛然止住话头,转而道:“老阁主久居敦煌,对西域人了解颇深,不知你对当前形势有何见解?”
陆绍宸白眉渐渐拧起,似两把交错的霜刃,“西域商旅素来安分,丝路通商数十载,早己各得其所。前些年西域内乱,更是元气大伤......”
他忽然顿住,字斟句酌慢慢道:“此番骆驼陈尸大漠,天竺商队行动诡异,确实非比寻常。然其图谋为何,老夫一时也难以参透。商行之事,老夫自当留心。至于边关防务......”他朝崔明远拱手一礼,“还望崔大人转告周将军。”
崔明远听他说完,眉头一蹙,开口道:“说到蹊跷之事,还有一件,”他从袖中取出一锭白银,放在案上,“下官查验时发现,这些银子底部都有非常细密的针孔大小的孔洞。”他指向银锭底部,“若不细看,决然发现不了。”
陆绍宸道:“这孔洞有何问题?”
崔明远苦笑道:“若真能发现问题便好说了。下官见过纹银无数,可从无在哪锭银子上发现这般细密孔洞。”
陆绍宸道:“可老夫听说这白银己过玉门关,崔大人既然觉得有异,为何不上报?”
崔明远长叹一声,将银子收回袖中,“上面的大人们不过觉得是锻造中的细微瑕疵。再说,下官人微言轻,也拿不出有何问题的证据,此次户部不过奉命清点银两,丝路大事,岂容下官置喙?”
厅内一时静默,唯有铜壶滴漏声声入耳。陆绍宸缓缓阖上双目,鬓间几缕白发在烛光中微微颤动。五十载西域风霜在脑海中翻涌,驼铃叮当的商队,大漠孤烟下的厮杀,还有那些永远留在黄沙中的故人。
这一次,诡异的银锭,离奇的驼尸,不翼而飞的丝绸,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