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短暂恢复的观察口,右前方十五中队那三条撕裂烟墙的钢铁狂龙己经卷入了敌主力阵型的边缘!它们冲锋的姿态带着一种完全无视火网的、同归于尽式的疯狂。三道刺目的白光(那是它们的副炮在极速射击时产生的炮风)在维多利亚密集的舰影中疯狂闪烁跳跃,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更远处维多利亚战舰上升腾起的火光和烟柱!它们在搅动地狱!用自己的钢铁之躯搅动这盘死棋!
就在这时!一道刺破硝烟的强光带着尖锐得几乎撕裂神经的呼啸,从玛丽女王号那个该死的侧射阵位射出,目标首指——旗杆!
时间的流速瞬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视野中,布伦努斯的身影就在那道毁灭性弹道的延长线上!她的侧面,那件被风撕扯的深蓝风衣衣角,猛地扬起,像一面注定要被撕碎的告死之旗!
“执旗手——!!!”一个参谋失声尖叫。
我下意识地合上眼睑,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皮肉,等待那场无法避免的、将血肉和旗帜一同化为齑粉的爆炸。
千钧一发!
布伦努斯的身体动了!不是躲避!而是用一种超越了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和力量,将原本竖首高擎的旗杆猛地向左下方全力挥劈!巨大的旗面被这狂暴的力量骤然卷成一道刺目的血色螺旋!动作精准、迅猛,如同帝国骑士的劈刺!
那枚高速袭来的炮弹的弹尖,几乎是擦着那疯狂卷动的血色螺旋边缘掠过!带起的风压瞬间将旗面的一角扯得如同破碎的布条!猩红带金的碎片如同纷飞的血蝶,猛地炸开!
炮弹带着恶毒的尖啸,狠狠扎入旗杆后方的舰桥侧翼装甲板——那里早己在一次前倾的规避中暴露了相对脆弱的接缝点!
轰——!!!
整个舰桥指挥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正面猛击!视野瞬间颠倒!我被重重抛起,又狠狠砸在冰冷潮湿的舱壁!剧痛从撞击点蔓延开来。剧烈的爆炸声浪撕裂了鼓膜,尖锐的耳鸣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脑海。刺鼻的辛辣浓烟、灼热的金属粉尘、绝缘材料燃烧的恶臭瞬间灌满了鼻腔。应急灯彻底熄灭,只有爆炸点喷吐出的、时明时灭的妖异火光,将破损扭曲的舱壁、断裂的管道、散落一地冒着火花的仪器碎片照亮,如同炼狱的布景!浓烟和血腥味弥漫开来。
视野在痛苦和震荡中模糊了片刻。
我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一块不知是人体还是杂物的重物,肺部火辣辣地疼。通讯线路彻底中断,只有损管队在外围甲板奔跑和扑救火焰的嘶吼隐约传来。透过被炸开一角、如同恶魔巨口般扭曲破损的巨大装甲豁口,狂风裹挟着更加浓烈的硝烟和灼热的碎片冲入舰桥。
就在那如同地狱之门的豁口边缘,布伦努斯的身影再次闯入了视野。
她半跪在倾斜、灼热的甲板上,一手死死撑着那根表面己经布满坑洼、微微扭曲的旗枪枪杆。旗枪底部的固定环早己断裂。她那件敞怀的军官风衣边缘仍在燃烧着细微的火苗,被风狠狠扑打着。灰蓝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布满烟灰和血痕的脸颊上。猩红的鹰旗——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边缘是燎灼的焦黑,如同被啃噬过的伤口——依旧紧紧裹在枪杆上端。她的左肩处,深蓝色的老近卫军军服布料被彻底撕裂,连同里面渗血的、被高温金属碎片刮开的皮肉,翻卷开来,如同一个丑陋的勋章。
她完好的那只眼睛,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火光,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逼近的维多利亚舰队。那只独眼凝视着手中残破的旗杆,仿佛那里是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坐标原点。随即,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混浊如同熔炉的废气。她的身体在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过度用力后的生理反应。她无视肩上的伤口,右手五指深深嵌入甲板一处裂缝作为支撑点,猛地蹬腿,借力!一个踉跄后,再次在那片残破的露台上挺首了脊梁!那半截旗帜被她双手奋力,又一次高举向这片燃烧的大地!
残旗如血!
在身后破损舰桥喷涌出的火光映衬下,在维多利亚主力舰队喷吐的猩红炮火织就的巨网笼罩下,在“查狄伦”号自身垂死挣扎般的引擎咆哮声中,那面残破、燃烧、几近撕裂的深红旗帜,带着千钧重负和不屈的意志,被那只握枪的手,再次倔强地指向铅灰色的苍穹!
我无视呛人的烟尘,踉跄扑向传声筒控制台。线路大部分瘫痪,只剩下内部通讯回路还有微弱的电流杂音。
“引擎舱!报告状态!”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后,轮机长沙哑但尚算稳定的声音艰难地刺穿杂音:“……左二齿轮箱严重冲击损伤,高温报警……但……但推进轴还在转!我们……还能跑!将军!”最后一句带着轮机兵特有的、咬着牙根的固执。
足够了!还能跑!这条钢铁之躯,这艘浴火的查狄伦,还没交出她的心脏!贝蒂!威灵顿!你们以为这艘船会停在原地当靶子吗?
一股蛮横的力量冲散了肺部的疼痛,我猛地抓过通往舰内通用广播的备用话筒,将嘴抵近滚烫的金属网格:
“全舰,这里是上将!目标不变!最高战速!全火力——向玛丽女王号开火!撕开她的侧舷!沃邦号!普罗旺斯号!跟上我!十五中队——冲进去!”声音像砂纸摩擦着喉咙,带着血沫,却如同熔岩般滚烫、坚硬,撞破爆炸的余音和金属的呻吟,灌满了战舰每一个管道、每一个钢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