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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虎!虎!虎!

执掌风 明斯克航天局 7176 字 2025-07-08

扬沙的巨掌狠狠地拍在舰艏侧甲板上,沉闷的巨响透过层层钢铁装甲钻进我的骨头里,带来一阵阵酸涩的颤抖。“狮号”,帝国舰队的中坚旗舰,此刻在这片愤怒的大地上,脆弱得像一片被投入湍流的橡木叶。我死死抓住舰桥中央被汗水浸透的冰冷青铜地图桌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咸涩海水混着浓重的机油味弥漫在空气里,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我胃袋痉挛。

“修正航向!左舵十五!”我的吼声几乎被外面鬼哭神嚎般的风声撕碎。舰桥内光线狂乱闪烁,应急红光和黑暗交替笼罩着每一个军官紧绷的脸。外面是无尽翻滚的铅灰色云团,沉重的装甲舰船如同一只被风暴扼住喉咙的庞大巨兽,在颠簸中挣扎前行。

一个巨浪狠狠砸在主舷窗上,整块特制的加厚防爆玻璃瞬间被扬沙和泥土糊满,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脚下倾斜得厉害,我的脚几乎要离开甲板。年轻的通讯官踉跄着扑倒在冰冷潮湿的甲板上,头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副官帕特里克·邓肯上校踉跄着扑过来,肩膀重重撞在桌角,“司令!左舷后方,‘无畏号’发来紧急信号!她…她的左主发动机过热接近熔毁!”

“让该死的发动机见鬼去!”我几乎是咆哮着,喉头被风和挫败的咸腥堵得发痛。几日前卡西米尔夜战战的惨败景象又在刺痛着我:高卢精锐舰船如闪电般致命的炮击,乌萨斯那排山倒海、不计代价的钢铁狂潮,还有最后关头不得不丢弃的后卫舰队……那些同袍绝望燃烧的舰影,成了刻在我眼里的毒刺。羞辱和暴怒在血管里奔涌,压过了此刻灌满口腔的海水咸味。“告诉他们!立刻弃置受损单元!保住舰体和动力!我!不!要!再!损!失!一!艘!船!在这个该诅咒的鬼地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钉在舰桥潮湿的空气中。

风暴像个暴虐君王,终于耗尽了它短暂的狂暴力气。当第一缕浑浊苍白的阳光穿透低垂的、仿佛浸透了脏水的铅灰色云层,投射在狼藉的舰桥舷窗上时,那种来自地狱的颠簸和呼啸逐渐平息了。死里逃生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带着浓浓金属腥气的寂静沉沉压下来,混杂着刺鼻的绝缘烧焦气味、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我推开帕特里克试图搀扶的手,指甲在地图桌边缘粗糙的边缘刮出刺耳的声响,支撑着酸痛的身体慢慢挺首。视野里一片朦胧残影,眼珠因长时间高度紧张和缺氧而胀痛。甲板微微起伏,不再是那能撕裂骨头的剧烈抖动了。

“……报告状况。”我的声音干涩嘶哑,连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帕特里克迅速转身,对着下方同样狼狈的操作台厉声催促,语调紧绷得像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下方的回复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确认所有舰船位置!船体损伤初步统计!快!”

我踉跄着走到正前方的巨大观景舷窗前。昨夜风暴肆虐时,它被覆盖的钢制风暴护板严密封死。现在护板早己被巨浪扭曲变形,铰链处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用力推开其中一扇扭曲变形的金属挡板,它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卡死在半途。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湿气猛地冲了进来,拂在脸上,却没能驱散我胸腔里那团闷塞的浊物。

外面,世界如同遭受了一场末日浩劫。大地上漂浮着大量舰船碎裂装甲的残片、断裂的索具,甚至几具穿着维多利亚海军制服的尸体。远处,我们这支伤痕累累的舰队如同几条搁浅的濒死巨鲸,舰体倾斜,舰岛上密布扭曲炮塔和撕裂的甲板,惨状怵目惊心。浓重潮湿的雾还在远方徘徊,将更远处的陆地勾勒成一片混沌不清的灰色暗影。

昨夜那个清晰得如同地狱信标的“高卢伪装军事基地”呢?

我的视线掠过破败的舰队,本能地投向那片混沌的陆地轮廓。试图搜寻记忆中那片曾令我们不顾一切倾泻火力的目标——那片伪装得无比逼真的、致命的“高卢前沿军事堡垒”。昨夜隔着滔天巨浪和浓密雨幕,我曾如此清晰地看到:层叠交织的灯火穿透厚如棉絮的海雾,冷酷地切割着如墨的暗夜。它们勾勒出的棱线和分布结构,冷酷、精确,毫无生气,每一束光线的排布都像是在模仿军事港口严密的布局、冰冷的探照灯塔阵列,甚至勾勒出那些巨大船坞吊臂的几何轮廓——完美地复刻了我们情报档案里最新一份关于高卢西部沿海“铁砧”级秘密军港的标记图。

对,就是这样。在那一刻,所有地图的错误、恶劣到极致的导航数据、都在这片骤然撕裂黑暗的“人造光堡”面前被扭曲得合情合理!仿佛命运冷酷地铺下了一条绝路,只为了指引我们冲入这最后的屠场陷阱!

那就是它!那就是高卢为我们精心准备的葬身之所!是帝国炮火最好的宣泄目标!

我猛地扭头,喉咙深处迸出的命令因过度用力而撕裂般疼痛,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风暴灌入肺腔留下的咸涩:“敌!港!!敌港!!火力诸元确认了吗?!!”昨晚所有的挫败感瞬间被点爆。那是敌人,是在卡西米尔将我们撕碎的敌人之一!高卢!

当时我紧握在桌面上的手指用力到指甲泛白,那上面镌刻着的帝国皇家双头鹰徽章在幽微的光线下冰凉地硌着指腹。屈辱和不甘化作沸腾的毒液,灼烧着理智的堤防。

“舰长!前方灯光源!坐标确认!是否……”火控观察席的操作官嘶哑的嗓音里充满恐惧。

“开火!!给我打!所有炮塔!全力!饱和打击!”我的怒吼压过了舰体摇晃的巨响,风暴的咸腥与昨日的耻辱如同毒火,狠狠灌进并灼烧着我的喉管,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能将脚下的金属甲板烧穿一个洞。

舰桥陷入死寂。只有风暴在遥远的地平线外不甘地咆哮。

“司令……我们……”帕特里克的声音哽住了,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我一步跨到他面前,军靴重重踏在湿滑的甲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逼近他,我的胸口几乎要撞到他胸前的勋表,眼里只有那片在摇曳的雨幕中越来越清晰的、刺眼的、虚伪的港口灯火!“帕特里克!看清楚!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哪儿?!”我用一根颤抖的手指,狠狠戳向被雨幕和海雾模糊的远处那团光芒!

就在这时,一束微弱的、湿淋淋的阳光,穿透了我们舰桥上破碎扭曲的观察舱口,吝啬地投下了一片狭长的光斑。雾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了一下,艰难地向两侧撕扯开来。

那“要塞”的轮廓如同鬼魅般从浓雾里缓缓显露出来。撕裂的雾纱下,并非冰冷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堡垒或密集的武装炮台,也不是森然的港口起重机阵列。

阳光下,一片令人窒息的狼藉。柔软细腻的月牙形海滩上,破碎的七彩遮阳伞像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七零八落地插在洁白的沙子里。木质栈道和漂浮平台被巨大的能量轰击撕成了冒着焦烟的碎木屑,断口漆黑。最刺目的的是那一片依着平缓山势修建的建筑群——曾经线条优美流畅、色彩明快、充满设计感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和被冲击波撕碎的立面墙皮碎片。巨大扭曲的钢筋狰狞地刺向天空,断壁上残留着高温灼烧留下的焦黑,如同一道道正在溃烂的巨大伤口,无声地控诉着昨夜毁灭的火力倾泻。

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只有舰船深处某个受损管道泄露出的蒸汽发出微弱的、如同哀鸣般的嘶嘶声,穿透死寂的舰桥,钻进每个人的鼓膜。海风还在吹,却只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味——不是硝烟与钢铁烧融的味道,而是一种甜腻得发腥的、混合着木头焦糊和某种…烤炙过的动物脂肪的气息?一阵凉意顺着脊椎蛇一样向上攀爬。

“上……上帝啊……”帕特里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濒死动物般的呜咽。他死死盯着远方海滩上随风飘荡的东西。一块色彩斑斓、被撕扯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纺织物挂在一片扭曲成艺术金属雕塑般的沙滩椅金属架上。织物残片上粘着沙粒和油污,在充满咸腥的海风中无力地挣扎着:蓝底,几条断裂的纹路,一颗碎裂的、被烧掉大半的白色五芒星——一角孤单绝望地嵌在破损的边缘。

“星……星星……”帕特里克的牙齿在打颤,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是……哥伦比亚……”

他突然崩溃般弯下腰,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抖动,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他指缝里溢出的词句破碎得不成调,却像烧红的钢针,一根根狠狠扎进我的耳朵眼,穿透鼓膜:“……报告上说……目标错误……坐标偏移……风暴影响辨识……我们打的……不是高卢海岸……不是……是哥伦比亚的商业城邦……汐斯塔……国际知名的……海滨……旅游度假城市……我的天……是汐斯塔!度假海滩!那些灯光……是滨海酒店带的霓虹灯……沙滩音乐节……昨天有夜间庆典……”

每一个单词都重若千钧,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度假海滩?霓虹灯?音乐节?我昨夜倾泻的帝国怒火,覆盖的……是平民?是哥伦比亚的土地?怎么可能?!不!绝不可能!我亲眼确认过那是高卢基地!

“胡说!”我猛地爆喝一声,声音因极度的惊怒而扭曲变形,像两片生锈的钢板在摩擦。我一把粗暴地推开他,冲向被推离轨道一半的舷窗挡板,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窗框上,用力探身出去,像是要把整个破碎的城市拉近到眼前细看。冰冷的碎玻璃碴和锋利的金属毛刺刮破了我手臂上的军服,在皮肤上留下细小的血痕。但我感觉不到疼,只有眼前这被地狱烈焰扫过的图景烙印在我眼里,冰冷如刀:

焦黑的沙滩,残破的彩色躺椅,扭曲的儿童旋转木马的金属骨架还立在一片狼藉中。海水中,似乎漂浮着几张被扯碎的、印着夸张太阳笑脸的廉价宣传画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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