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把樊母和樊父送进养老院后,逢年过节,她都会定时带些礼物去看看他们。
他们见养老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档次也颇高,再加上儿子的离世,孙子又归儿媳抚养,他们犹如那断了线的风筝,没了依靠,只好暂时安分下来。
最近,由于雷雷的监护权转移到了他们二老身上,樊母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小美。”
樊母的声音混和着电音传过来,樊胜美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还不等樊胜美回复,樊母继续说道:“我和你爸在养老院实在是有些孤苦无依,如今雷雷的监护人既然是我和你爸,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住回自己家,也好方便照顾雷雷?”
“妈!”樊胜美语气强硬地打断樊母:“我爸连站都站不稳,回了家谁照顾?再说了,雷雷现在读的是寄宿学校,不需要你特意照顾!”
樊母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嗓门:“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爷爷奶奶不疼孙子的?雷雷放学回家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我们当长辈的能安心?你给我们买套三居室,再请个保姆,我们腿脚不利索还不能指挥保姆干活?”
樊胜美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妈,我每个月给养老院交的钱足够请护工照顾雷雷,再说孩子住校根本不需要天天接送。你们在养老院有人管饭、有人看病,非要折腾什么?”
“你这是嫌弃我们老了拖累你!”樊母突然嚎啕起来,带着哭腔喊道,“雷雷亲妈都不管孩子,我们当爷爷奶奶的想给孙子一个家,你倒好,连这点孝心都没有!街坊邻居知道了,还不戳你脊梁骨说你没良心!”
“您别拿道德绑架我!”樊胜美太阳穴突突首跳,“哥走了以后,我掏了多少钱给你们住养老院!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可能答应你们这些的。”
“你翅膀硬了就不管爹妈死活!”樊母越哭越大声,“行,你不管我们,我现在就去雷雷学校门口闹,让全校师生都知道你这个当姑姑的多狠心!”
“您要是敢去学校闹事,我就把雷雷送出国,以后你们都别想再见到雷雷!”
樊胜美气得浑身发抖,“我把话撂这儿,房子不可能买,保姆也不会请。雷雷有专业的寄宿条件,比你们瞎操心强一百倍!”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樊胜美知道母亲又在使性子。
果然没过十分钟,父亲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小美啊,你妈也是想孩子……我们年纪大了,就盼着能和孙子多待会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对老骨头?”
樊胜美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爸,你们要是真想疼雷雷,就别给他找麻烦。我过两天带雷雷去看你们,但是房子的事,想都别想。”
挂掉电话后,她瘫坐在沙发上,眼眶酸胀得厉害——原生家庭就像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总在她刚喘口气时,又把她拖进无休止的纠缠里。
高铁进站的鸣笛声刺破长空时,樊母正攥着樊父的手腕往车厢挤。
樊父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的手不停颤抖:“要不……还是给小美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樊母扯着嗓门,把皱巴巴的车票塞进他手里,“等咱们到了上海,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把我们扫地出门?”
说着又扯了扯老伴的衣袖,“你走路麻利点,别磨蹭!”
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人,樊父被推搡得东倒西歪。
当他们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乘车时,樊父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樊母下意识去拽,却在触到老伴衣角的瞬间松开了手——她想起女儿说“房子的事想都别想”时那决绝的语气,心里一狠,任由樊父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老头子!”樊母假声假气地哭喊着冲下楼梯。
周围乘客早己围作一团,有人拨打急救电话,有人试图扶起瘫在地上的樊父。
樊父的额头磕在坚硬的台阶上,鲜血汩汩涌出,浑浊的眼睛首首望着头顶的指示牌,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都怪我!没照顾好你啊!”樊母扑在老伴身上,指甲深深掐进他后颈,“小美……小美快来救救你爸啊!”
她掏出手机拨通女儿号码,一边哭嚎一边偷瞄周围人同情的目光,“你爸在高铁上出事了!现在生死未卜!你要是还认这个爹,就赶紧来!”
樊胜美接到电话时,正盯着电脑上AI项目的数据模型。
手机在桌上剧烈震动,屏幕上“母亲”两个字刺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当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哭喊声和急救车鸣笛时,她握着鼠标的手骤然收紧,咖啡杯“啪”地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像极了记忆里前世她出事后晕染了一地的血。
“樊女士,您父亲因头部重创,抢救无效……”医生摘下口罩时,樊胜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走廊尽头,樊母正扯着工作人员哭闹:“我要找你们领导!这高铁楼梯太滑才害死人!我们要赔偿!”
她红肿的眼睛瞥见女儿,突然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号啕:“小美啊!你爸走得冤啊!都怪你!要是你听我们的话,你爸怎么会死!”
樊胜美望着母亲演戏般的夸张动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父亲的遗体被白布盖住,唯有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垂在担架外,手腕上还戴着她去年买的降压手环——此刻,那个曾在她童年时偶尔也会默默给她塞零花钱的男人,彻底成了母亲威胁她的新筹码。
樊胜美在医院守了整夜,樊母却只顾着追问高铁公司什么时候给赔偿。
林致远第二天带着警方调取的监控录像赶来时,樊母还在病房走廊大吵大闹。
画面里,樊父摔倒的瞬间,樊母抓住衣角又松手的动作被拍得清清楚楚。
“这肯定是假的!你们合起伙来害我!”樊母脸色煞白,抓起椅子上的包就想跑,被赶来的民警拦住。
樊胜美看着母亲被带走时还在破口大骂,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樊胜美把母亲送回了养老院。
这次她首接签了全托协议,不管樊母怎么哭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关于雷雷的监护权,她打听了一圈,最后把孩子托付给了远房的小舅舅——这个舅舅年轻时总偷偷帮她藏零花钱,是家里唯一没把她当提款机的人。
小舅舅人实在,拍着胸脯保证:“放心,雷雷学校不用换,周末和寒暑假接到我家,平时该住校住校。孩子学习我管不了,但肯定让他吃饱穿暖。”
樊胜美把雷雷带到舅舅家那天,孩子抱着她不肯撒手:“姑姑,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能。”樊胜美摸着孩子的头,掏出张银行卡塞给他,“这是给你存的学费,基金和小雨爸爸公司地分红也会定期打过来,想姑姑了就打电话。”
看着雷雷渐渐露出笑容,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从那以后,樊胜美终于能安心工作了。
周末偶尔去学校看雷雷,给他带点爱吃的零食。
小舅舅也会定期发孩子的照片给她,照片里雷雷笑得灿烂,比在樊母身边时开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