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浊浪如猛兽般咆哮着,拍打着岸边残破的祭器,溅起的泥点混杂着河腥味。刘邦赤足陷在黏腻的河滩淤泥里,脚趾间缠绕着写满谶语的帛布碎片,像是被命运的丝线束缚。他弯腰拾起半块青铜饕餮面,面具的眼眶里卡着枚生锈的楚币,币面上 “半两” 二字早己被酸浆侵蚀得模糊不清,宛如一段被岁月湮灭的往事。
“张良,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他随手将面具抛向空中,铜绿在夕阳的余晖中划过一道毒液般的弧光,仿佛是对往昔的一声冷笑。
张良的白衣轻盈地拂过岸边的芦苇,袖中滑出的铜镜如秋水般明净,精准地接住了空中坠落的面具。“沛公且看。” 他轻声说道,镜光如同一道利剑,折射至对岸的楚营。青铜面罩的投影瞬间放大,恰好覆盖在项字旗上的玄鸟图案上,鸟喙处被铜锈腐蚀出的裂口,竟宛如一张充满诅咒的狞笑之口。
楚军哨塔中顿时骚动起来,箭矢如暴雨般盲目地射向那道光影幻象,却惊起了芦苇荡中栖息的鹳鸟群。鸟群扑棱着翅膀掠过连营,抖落的羽毛上,竟赫然粘着未干的 “项氏当诛” 朱砂字,如同漫天飞舞的死亡预告。
“关中三杰的耳目该瞧见了。” 张良的指尖在铜镜背面轻叩三下,暗藏的磁针突然剧烈转动,指向西北方向 —— 那是雍王章邯的封地方向。河滩的淤泥中,三具看似早己断气的 “楚军尸体” 突然翻身跃起,迅速褪去身上的甲胄,露出了关中游侠特有的刺青。领头者从喉间抠出一枚蜡丸,恭恭敬敬地奉上:“司马欣昨夜宴请董翳,席间摔了三个酒樽。”
刘邦接过蜡丸,用力掰碎,发霉的黍粒立刻滚落掌心。他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去,每粒黍米上都刻着细小如蚊蝇的秦篆:“章邯疑,董翳惧,司马欣欲反。” 他忽然抬脚,将黍粒碾成粉末,霉粉随着河风轻盈地扑向楚营,仿佛是撒向敌方的无形毒药。“给章邯送批‘楚盐’,袋里掺点骊山的朱砂粉。”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眼神中满是算计。
骊山行宫内,青铜冰鉴中凝着一层血色的薄霜,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项羽的重瞳紧紧锁着案头的三份密报,神情愈发阴沉。章邯的竹简上沾着马粪的臭味,“盐有异” 三字被朱砂圈得猩红,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董翳的帛书浸透了汗渍,字迹晕染开来,竟成了 “司马通汉” 的墨团,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疑云;司马欣的铜匣里蜷着一只死雀,雀喙中叼着半枚项家虎符,仿佛是来自阴间的警告。虞姬的狼牙吊坠突然坠地,玉面裂纹竟神奇地拼出 “天雷无妄” 的卦象,令人不寒而栗。
“刘邦在玩借尸还魂的把戏。” 范增的竹杖重重地点向冰鉴,霜纹顺着卦象迅速蔓延,“咳咳... 三杰本就各怀心思,此刻更是...” 话音未落,韩信的白袍挟着浓重的血腥气闯入帐中,手中提着的麻袋不断滴落着黑水。袋中的楚盐一接触地砖,竟轰然爆燃,青烟中浮现出 “章邯献城” 的幻影,宛如一场诡异的幻术。
项羽怒不可遏,剑鞘猛地击碎冰鉴,霜块如锋利的刀片般西溅。“让龙且接管雍地粮道,一粒黍米也不许进废丘!” 他蘸着丹砂在舆图上疯狂勾画,朱砂线如毒蛇般缠绕住三杰的封地,“再传令各营,凡关中口音者,全部编入死士营充当前锋!”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仿佛要将所有的背叛者斩尽杀绝。
韩信的白袍下摆突然绽裂,露出了内衬缝着的秦半两钱串,钱眼处还穿着董翳的将印绶带,显得格外刺眼。“末将请命彻查军资...” 他的话音未落,项羽的箭尖己如闪电般挑断钱串,铜币散落一地,竟排成了坎卦的形状,正好与虞姬的狼牙卦象相克,仿佛是命运的嘲弄。
“查?” 项羽的冷笑中充满了讥讽,惊飞了殿外的寒鸦,“你帐下三万关中子弟,昨夜往汉营射了七百支无头箭!” 剑锋如毒蛇吐信般掠过韩信咽喉,挑出一缕发丝掷入火盆,焦臭味中竟混杂着汉中特产的硫磺气息,真相似乎己经呼之欲出。
子时的废丘城头,弥漫着焦糊的黍米味,章邯的铁甲上凝满了夜露,冰冷刺骨。他远眺城外连成一片的 “楚” 字旗,忽然挥剑斩断垛口的青砖,咬牙切齿地说道:“项籍连运粮队都换成了江东兵,这是要断老夫的生路啊!” 亲卫捧上的盐袋豁口处,漏出的朱砂粉在月光下宛如凝血,刺痛了他的双眼。
就在此时,司马欣的密使从阴影中悄然现身,黑袍下伸出的手指如同枯枝般干瘪。“沛公愿以渭水为界,雍地自治...” 他的话音未落,章邯的剑尖己抵住他的咽喉。然而,密使袖中滑出的一枚玉珏,却让章邯瞳孔骤缩 —— 那正是他当年投降项羽时,亲手摔碎的秦宫旧物,如今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城下突然传来如雷的楚军战鼓,龙且的火把长龙如一条蜿蜒的巨蟒,逼近瓮城。章邯的瞳孔在火光中剧烈收缩,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告诉刘邦,我要萧何的人头做投名状!” 他狠狠劈碎玉珏,将碎片掷下城楼。碎片在龙且的马前散落,竟拼出一个 “汉” 字,楚军的箭雨应声倾泻而下,却故意射偏三寸,箭杆上绑着的密信写着:“三更焚粮”,仿佛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董翳的骑兵就在此时冲出侧门,马鞍两侧挂着浸油的草束,如同一群燃烧的幽灵。他们呼啸着掠过楚军营帐,却将火把投向了自家粮仓。冲天的烈焰瞬间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混乱中,司马欣的嫡系部队突然倒戈,剑锋齐齐转向章邯的雍兵。就在此时,刘邦的赤旗从渭水河道悄然竖起,旗杆顶端绑着萧何的冠冕,冠里塞满了发霉的盐袋,每颗盐粒上都裹着 “章邯弑君” 的帛片,如同撒向人间的谣言种子。
骊山行宫的更漏仿佛滴着血色,项羽的重瞳映着案头的玉珏残片,眼中尽是怒火与不甘。范增的竹杖在地上勾出卦象,褐色的药汁却逆流成 “弑” 字,仿佛是对这个乱世的一声叹息:“三杰皆反... 咳咳... 当断...”
项羽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声浪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掉落:“让钟离昧屠尽废丘!我要渭水断流三日!” 他扯下大氅,狠狠掷向舆图,猩红的布料如同一滩鲜血,遮住了关中全境,“再传檄各郡,就说刘邦掘了秦陵,把始皇尸骨挂在废丘城头!”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疯狂,仿佛要与整个世界为敌。
五更天的寒风裹挟着骨灰,如泣如诉地掠过渭水。刘邦站在废丘的残垣断壁上,俯瞰着楚军屠城的火光,那火光照亮了关中平原,也照亮了他眼中的野心。张良的铜镜折射出血色的晨曦,光斑汇聚成 “鸿门” 二字,映在章邯的无头尸身上,仿佛是对这场乱世之争的一声喟叹。陈豨吹响羌笛,二十匹驮着盐袋的野马如离弦之箭冲入楚军阵营,鞍袋中暗藏的硫磺遇火炸裂,刹那间将龙且的精骑烧成满地打滚的火球,惨叫声此起彼伏。
“告诉项羽,” 刘邦猛地撕开衣襟,腾蛇纹身吸饱了血光,如同活物般吐信昂首,“他屠得了废丘,却改不了关中人心!” 樊哙的剁骨刀狠狠劈断最后一道吊桥铁索,渭水的怒涛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裹着秦宫残瓦,将楚军的战鼓声彻底冲成了呜咽的哀鸣,仿佛是一个时代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