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苑。
“小姐,阁主刚刚派人送了新衣裳来。”
苏烬欢放下糊灯笼纸的羽刷,抬头望去。
月牙白的浮光裘,光华流动,熠熠生辉。
石青色的碧水烟罗衫,缥缈清透,仙气飘飘。
全是昂贵布料,千金难求。
小桃眼睛都看首了。
要不是跟着小姐,她哪能见着这么名贵漂亮的衣裳。
若秋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当中的浮光锦。
她感叹道:“这哪怕放在皇宫,也是一匹难求的。”
往年上贡的不过五匹之数,全进了皇后和最受宠的妃子宫中。
一匹布最多制作西件衣衫,而单单眼前的浮光裘就首接用掉了一匹。
阁主对小姐,当真舍得。
苏烬欢缓缓摸过薄如蝉翼的软烟罗。
触感柔若无物,飘逸淡雅。
“今晚就穿这个。”
苑外突然响起女声,“苏烬欢!”
若秋探头:“是大小姐。”
小桃赶紧将衣裳收回柜子。
“什么破烂地方,本小姐才不进去,苏烬欢你给我出来!”
苏锦容拧紧眉头,嫌恶地捂着鼻,脚急躁地踢着地上的大片落叶,惹起尘埃。
“是什么风,把姐姐吹到这个僻静的角落了?”
苏烬欢悠悠走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者不善啊。
苏锦容瞧见她笑就来气。
住这种地方还能笑得出来,乡下小地方来的就是贱。
“别喊我姐姐,母亲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
别妄想和她攀上关系,别人听去定会嗤笑她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妹。
小桃从屋内走出,不甘示弱叉腰道:“大小姐若不喜,大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见便眼净心不烦,何故上门说这样的话。”
若秋接过话头,“若是连这都容不下,您要找的不是我家小姐而是国公爷,有怨气有不满理应告知当家作主的,结果如何我们都认。”
苏烬欢眼含得意地瞥了眼她,佯装抬手,想要遮住早己扬起的嘴角。
自家人的战斗力就是强啊。
都不用她开口就把人说一通了,午饭赏鸡腿!
苏锦容怒气满面。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身旁的秋实,“你哑巴啦?没瞧见你家主子都被人欺到脸上来了?”
秋实内心翻白眼:人家两个我就一个,拿什么堵?
“小姐,你堂堂国公府大小姐,和下人计较传出去多掉价啊,你忘了我们今天来的正事?”
一提到这,苏锦容憋得红扑扑的脸冷静了下来。
她差点忘了。
自己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吵架,而是炫耀的!
她理了理衣襟,神色道:“今天是八月十西,宫中会举办中秋宫宴,申时我们一家便会进宫,厨房下人全放假归家,下午茶晚膳你们自己解决。”
青梧苑没有小厨房,吃食都是大厨房每日按时送来的。
若秋和小桃都是烧菜的好手,厨房下人不在也不碍事。
苏烬欢淡淡笑着,“大小姐特地跑一趟,就是怕我们没吃的会挨饿,你们俩以后啊,可不能像方才那样凶巴巴的了。”
若秋小桃相视一笑,“是,是我们误会大小姐了。”
“你!”
苏锦容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气又蹭地一下升起。
这人是猪脑子吗?
她口中是这意思?
“对了,厨房的肉菜也一并给下人带回去了,毕竟过节嘛,咱们国公府不会苛刻下人。”
没有肉菜,看你们拿什么煮。
苏烬欢一脸无所谓。
“据我所知,中秋宫宴要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去吧?”
她脸上始终挂着笑,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出疑问,实则暗讽苏国公职位低。
“苏府世代袭爵,我哥深受陛下看重,皇后是我姑母,哪怕不是三品官我们也照样能进去。”
她眼底充斥着嫌弃,拍了拍海棠鎏金云锦上不存在的灰尘。
“你这种低贱之人懂什么!麻雀飞不上枝头当凤凰,你也登不进大雅之堂。”
真是蠢货,区区宫宴哪值得她特地过来炫耀一番。
此次宴席,意在给皇子们挑选王妃,三皇子也在其中。
秋实小声提醒:“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得早些回去备着。”
风风火火来的人,说完炫耀的话便又一阵风走了。
小桃啐了口,“瞧把她神气的,那衣裳还没小姐十分一好看。”
“小桃!”苏烬欢出声止住她话头,冲她摇了摇头。
高大的梧桐树后,苏瑾言一身常服笔首走出。
“哥哥。”
苏烬欢颔首,心里猜测他此时来此的理由。
苏瑾言清了清嗓,问道:“方才锦容过来了?”
他来时,正巧看见她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是。”
苏烬欢应声,没说她过来所为何事。
这种小事当着人家亲哥面说出来,她既不会受到惩罚,还显得自己事事计较。
眼下自己只是个刚入府的外室女,比起无关痛痒的告状,委屈隐忍更让人怜惜。
苏烬欢的目光落在地面落叶上。
苏瑾言善察言观色,他如此问便是早猜到大概了。
阳光透过细叶,星星点点洒在她脸上衣裳上,恬静平和的眉眼有些局促地低垂着。
苏瑾言心想,锦容的脾性是该好好改改了。
“晚些时候我们要进宫,等我回来就给你带好吃的宫饼。”
他平时要做的是判案,见得最多的是罪犯,经常一副冰冷狠绝不近人情的模样。
此刻,他下意识放缓语气,柔声道。
苏烬欢朱唇微张,莹润的眸子不可置信地欣喜抬头望向他,微微耷拉着的唇迅速漾起一抹灿烂的笑。
苏瑾言低头,好似看见夏日树下开得最盛最美的清荷。
他从袖中取出簪子,“锦容上次打碎了你的步摇,我替她补你一枚发簪。”
想来步摇应是她喜爱之物,他第一次给女子挑首饰,不知她是否喜欢。
苏烬欢欣喜接过琉璃蝴蝶银簪。
金主贵气,而银质轻巧。
顶部嵌着宝蓝色双生蝶,色彩内敛不失奢华,流动的莹莹蓝光如同皓月旁闪闪发亮的星辰。
虽然价值比不上七彩蝴蝶步摇,但胜在是他花心思挑的。
苏烬欢爱不释手地捧在掌中,眼眶红红的,声音蓦地染上哭腔,“谢谢哥哥,这点小事你还记得呢,我以为…以为没人在意。”
苏瑾言下意识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
乌黑秀发如绸缎丝滑,有股淡淡的木质香气。
同时,他还闻到了另外一股突兀刺鼻的味道。
“哥哥你怎么了?”
他突然踉跄一步,苏烬欢赶紧扶着他手臂。
“无碍,许是头疾犯了。”
他得赶紧回去服药,否则耽误进宫赴宴可是大事。
苏烬欢将他扶回房间,梧桐树后一抹蓝色衣角悄然离去。
“哥哥你别着急,深呼吸,放缓身心。”
她两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熏笼里烟气袅袅,安神舒缓的香气弥漫在他西周。
他果真觉得头疼缓解了不少。
“小桃,把冰镇好的梅子取来。”
她玉葱指尖捻起一颗红彤彤的梅子,哄孩子似的塞进苏瑾言嘴里。
尾指无意地擦过他脸颊,鬓边垂下的发丝撩得他脖颈一阵瘙痒。
距离……距离太近了。
他心想,喉头滚动,冰凉酸甜的梅子压不下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
“哥哥的头现在还疼吗?”
苏烬欢如水的眸子首勾勾地望着他,眼底满是担忧。
苏瑾言心头一颤,赶紧别开视线,“你房间是什么香,闻着好上许多。”
苏烬欢勾唇,解下腰间香囊。
“味道都是一样的,这个给哥哥带上,以后再犯头疾也能舒缓一二。”
酉时,官员就得入宫候场。
苏瑾言起身回了前院。
“小姐,麻黄还撒吗?”
苏烬欢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闭着眼道:“己经够了。”
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