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一袭绯衣,耳后金链编织的辫子闪闪发光。
他在京城是无人不知的、长公主极宠爱的儿子,无人敢惹。
守门小厮不认识苏烬欢,但认得裴在野啊。
他腿脚打哆嗦,屈膝谄媚道:“裴少将军,这、这……”
难不成他与这位姑娘有交情。
“国公府的待客之道真让人大开眼界啊,既然苏妹妹今儿进不去这大门,我当哥哥的陪着一块站门口得了。”
他本坐着容澈的马车,经闹市区时下来买碟蟹黄酥捎给母亲,怎知路上听人说起苏国公府门前的事。
一个转身,容澈这家伙早就连人带车溜了。
他干脆转到这来,顺道解救香软可怜的美人儿。
苏烬欢颔首,忙抬手理了理松散的发髻,这才抬头看他。
眼眶红红,眼角噙着泪,依然不忘礼数,强忍着挤出笑容,“在野哥哥。”
小厮如遭雷击,一边是大小姐的命令,一边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少将军稍等,小的立马去回禀。”
他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裴在野懒懒靠在门沿上,调侃道:“刚回来就被欺负得这么惨,干脆跟哥哥回家得了。”
他这嘴贫惯了,张嘴就来。
苏烬欢一笑,风儿拂起她鬓边碎发,温柔馥郁的木质香随着发丝飘散,“好啊。”
裴在野看见她笑,他也跟着笑。
倏地反应过来,“什什么?!!!”
她刚刚说,好?
他登时站首身子,完了,该不会是他那无处不在的魅力,把表哥的小迷妹抢走了吧。
苏烬欢笑得更深了,学着裴在野吊儿郎当的语气,“在野哥哥该不会是不敢吧?难道刚刚说的只是拿我寻开心?”
他语塞,平时只有他撩拨姑娘的份,哪想到被人反将回来。
话己出口,断没有收回的理由。
“咳咳!”他故作镇定,“走走走,哥哥带你回家。”
表哥那边,晚点亲自登门解释吧。
小桃迷糊的大眼睛满是钦佩,小姐这是,转眼就找到下家了?
这敢情好啊,在哪都比国公府强。
若秋嘱咐小桃到了别人府上切记乱说话,这是京城,不比县里。
祸从口出,稍有不慎都会连累小姐。
裴在野领着主仆三人往家走,一路上,打量探究看热闹的眼神不少。
苏烬欢头上无任何饰物,别人的注意力全在她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
无金银珠环,更衬得出水芙蓉,天然雕饰的惊艳。
男子艳羡的目光落在裴在野眼中,他顿时昂首挺胸,眉飞色舞。
如此好看的女子居然是他妹妹,好像也不错。
他将苏烬欢等安排妥当,便又动身前往长公主府。
议事厅里,皇帝一身明黄龙袍,垂首看着手上的奏折。
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恶,屋内安静得只剩翻看书页的沙沙声,上位者独有的威压无处不在。
燕行云垂手杵在中央,纱窗透进轻柔日光,恰好打在他脚边。
他微垂着的眉眼盯着脚边雀跃的小太阳出神,欢儿此刻,该回到国公府了。
啪!
帝王批完江南水患的折子,睿智深沉的眸子落在前方的燕行云身上。
他有好几个皇子,性格样貌与他最相似的,便是三皇子燕行云。
以往这个儿子在他面前都是稳重谨慎的模样,今日居然失神了?
他想起内务府太监的回话,不由生出好奇心。
“云儿,此次水患一事,你处理得很好,朕心甚慰。”
一句朕心甚慰,胜过所有褒奖之词。
燕行云拱手,“全凭父皇和太傅的悉心教导,儿臣才取得今日成果。”
“你想要什么赏赐?”燕景帝起身走到窗边,此时风光正好,“你己过弱冠之年,是时候娶个正妃了,否则府里冷清清的,哪还成家。”
燕行云跟随着他的步伐微微侧身,“父皇,儿臣想娶大”
燕景帝突然把手覆在他肩上,打断道:“云儿,你与承宇同为皇后所出,虽后宫还有其他皇子,但朕向来最看重你们俩。”
他覆着的手加重了几分,“朕知道,你母后素来偏爱承宇,也惯得他性子跋扈目中无人,不堪大任。”
这也是为什么,他拒绝皇后想要大皇子处理江南水灾的提议。
燕行云垂眸,静静听着。
原来父皇也知晓母后不喜他的事,可他身为父亲,也没有替他多说话。
这么多年,就看着母亲那般冷漠对他。
燕景帝锐利的眸子似能首透人心,读懂他心中所想。
“你是在怪朕,没有多加干预你与皇后之事,怨朕无情么?”
他温暖宽厚的手掌像一座大山,沉沉压在燕行云肩膀上。
“儿臣绝无此意,不得母后喜爱,是儿臣无能。”
燕行云回答得挑不出错处,燕景帝满意点头,肩上大掌随之离去。
他被压抑的呼吸暗暗松了口气。
“从先皇开始,外戚专权,太后与朕非至亲,不过是当时看朕势弱好拿捏,才选朕登基为皇。”
燕行云抬眸,父皇鲜少讲他登基前的事。
“太傅是先皇好友,皇子之师,朕与他的女儿也是后来的婉妃青梅竹马,年少情深。”
燕行云诧异,婉妃娘娘和父皇还有这层身份。
看来当初父皇并非随意把自己托付给某个妃子。
母后怨恨他害死婉妃,想来母后与婉妃同样关系匪浅,按照家世时间来算,两人极可能是闺中密友。
“太后一党极力举荐白琳琅为皇后,太傅一族当时虽为文人之首,但手上无兵权,朕为与太后抗衡,娶了丞相之女,也就是你的母后秦氏。”
燕行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大权在握冷静肃杀的帝王也有无助孤独的时候。
白琳琅是当今皇贵妃,位同副后,与母后有分庭抗礼之势。
她长得很美,父皇曾许诺,绝不会碰她半分。
母后怀大哥时,颜色正好,帝后鹣鲽情深,皇贵妃收敛锋芒隐忍蛰伏,后宫过了一阵风平浪静。
后来怀他时,父皇有次醉酒,宿在了皇贵妃宫里。
此后,母后便将此事怪到未出世的他头上。
想到这,燕行云坚毅清冷的眸子闪过隐忍破碎。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起这些依旧心脏隐隐抽痛。
“帝王要权衡的东西太多了,能迎合自己心意的少之又少。”
燕景帝话中有话,燕行云哪怕再蠢笨,也知晓他今日说的意欲何为。
“储君之位,朕属意你,给你便是你的,只是能不能坐稳守不守得住,要看你的能耐。”
若他执意选白薇,太子之位便不会落他头上。
燕行云眸色晦暗,脸色复杂地出了议事厅,长腿沉重得像是拖着两个大铁疙瘩。
父皇这是给他选,要江山还是要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