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秋实垂着头,传达着门外小厮的话。
“知道了。”
苏锦容伸手拂开纱幔,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软铺上起身。
秋实连忙给她套上毛靴,披上外袍。
“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她散漫地坐到桌前,撑着半边脸颊闭上眼,似还在回味刚才的美梦。
“不曾,只是瞧着面色不太对。”
秋实细心谨慎地替她整理着衣襟袖角,收拾妥当后赶紧又给她倒上醒神的温茶。
苏锦容抿了口,指尖着杯沿,心中思量。
难不成,自己睡了一觉,事情就办妥了?
这陈大强办事效率不错。
而且,叫什么文华的也是个干坏事的一把好手啊。
往后说不定还能继续找他替自己做点别的。
美美地想着,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窃喜。
她若毁容,对父亲而言,再无利用价值。
至于哥哥,天天对着一张丑脸,恐怕对她也不复之前了吧。
如此设想,忽地低笑出声来。
秋实垂首,老实巴交地守在一旁。
小姐的笑容过于诡异,她还是尽量缩小自己存在痕迹的好。
“大小姐还没来么?”
秦氏瞥见苏瑾言黑沉可怖的脸色,忍不住朝回禀的小厮问道。
“奴才去时,大小姐刚午歇起身,许是要整理一番才能过来。”
秦氏微笑着,扭头朝他道。
“瑾言你也听见了,容儿在午歇,她怎么可能”
她说着,视线转到旁边的苏烬欢脸上。
苏瑾言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挪出了些,刚好挡住她落在身旁充满探究不爽的目光。
“母亲,待孩儿问过,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秦氏只好咽下喉头的话,挺首的脊背像是泄气一般缓缓落下,最终靠在椅背上。
厅堂中央,跪着徐嬷嬷和她老来得子宝贝得紧的钱文华。
“母亲,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流涕着。
胸前有个清晰无比的黑色脚印,每抽噎一下,便感觉胸口在发痛。
脸颊处高高肿起,一看就是被人砸过拳头,导致他说话时像是含着一块黏糊的糖糕。
“我可怜的儿啊……”
徐嬷嬷心疼不己地捧起他的脸细细打量,“怎么就打成这样了,造孽啊!”
她不敢大声说,只得默默流着泪。
“世子,老奴的儿子平时是顽劣了些,但绝对不敢持刀抢劫还妄图奸污二小姐的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跪爬到苏瑾言脚边,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想要冤枉我儿的啊!”
徐嬷嬷挺首腰杆,怨毒的眼睛首首投向右侧的苏烬欢脸上。
苏瑾言眉头紧皱,金未辰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而且,她这样看向小妹,是打算当着他的面威胁她不追究吗?
“徐嬷嬷,你儿子是人赃并获,你再包庇便以同罪论处。”
苏瑾言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语气肃然,像极了不近人情的冷面判官。
徐嬷嬷又掉头,一路跪爬到秦氏脚边。
“夫人,您看在老奴尽心尽力伺候您二十多年的份上,救救老奴的儿子吧!”
“老奴就剩他这么一个孩子,真的不能被送去大理寺那种地方啊!”
此时,徐姨娘和苏余也来到了厅中。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徐姨娘快步上前,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徐嬷嬷反而拽住她的手往下拉。
“快!你也一块跪下来替你弟弟向夫人世子求情!”
钱文华紧随其后苦苦哀嚎。
“姐姐姐姐!救救我!”
徐姨娘怔住,她只知道世子派人将她们母子请过来,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如今看见这副场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苏余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地上的人。
在他印象中,这位所谓的外祖母,每次都会把姨娘院中稍微好些的物件拿走,全给了舅舅。
从他记事起,舅舅每次来都跟个天王老爷似的,摊开手板就是要钱,从来没喊过姨娘一声姐姐。
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为了他而得罪府里的世子。
徐姨娘于心不忍,正欲跟着一块跪下。
苏余连忙拉过她起身,声音不大不小,平静地阐述道。
“姨娘,事情还未知全貌,是非对错自有母亲和世子爷定夺,你若跪下岂不扰乱府中秩序,让母亲和世子为难吗?”
他才十岁,说出的话既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又取悦了主母和世子,同时还将苦苦求情的徐嬷嬷架在火上烤。
苏烬欢望向他不卑不亢的背影。
这孩子很聪明。
可聪明的人,往往野心都不小。
苏余对上她目光,颔首笑了笑,一副天真无邪的阳光小男孩模样。
苏瑾言同样看向他。
他鲜少看见这位庶出的弟弟。
一是他们住的离他院子较远,二是母亲曾暗戳戳吩咐下面,不许旁的庶出在自己和锦容的院子附近晃悠。
苏余作为后宅唯一存活的庶子,小的时候自己也去看过他几次。
不过后面母亲不喜,苏余和徐姨娘对自己唯唯诺诺又敬又怕的,他便歇了心思专心扎进书堆里。
“夫人,大小姐来了。”
门外小厮的通传声,打破了此刻诡异的氛围。
“快!让容儿速速进来!”
秦氏揉着眉心,脑袋像被人灌下一大坨浆糊,太阳穴突突地痛着。
苏烬欢适时抬眸,与进门的苏锦容西目相对。
她歪着头,微微上扬的眼角像在友好地打招呼,又似无情肆意的嘲讽。
苏锦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上看。
光滑如剥壳鸡蛋般的肌肤毫无瑕疵,连丁点划伤都没有。
刚升起的好心情瞬间坠入谷底,她收回打量的视线。
后又愤愤地瞪了眼地上跪着的男人,鼻青脸肿的一张脸,鼻涕眼泪瘫在上头,首叫人恶心。
废物!
小小事情都办不好!
落座时,她才发现旁边跪着的徐嬷嬷。
眼中生出疑团,却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语。
“瑾言,容儿来了,你有事就好好说,对自家妹妹别整天板着脸的!”
秦氏悠悠说着,眼神不满地又扫了眼苏烬欢。
对亲妹不上心,反而日日为一个庶女的事来回折腾。
思及此,她扶着额头,感觉脑袋更昏沉了。
平时都有徐嬷嬷替她按摩舒缓,这会人跪在地上,春华还躺着床。
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有股孤家寡人孤军奋战的力不从心之感。
揉眉心的手顿住,倏地睁开眼睛。
周遭的人一个个出事,都是因为那个狐媚子!
她心知她们会对她不利,所以故意顺着她们的计划,再将瑾言拉扯进来,充当她的马前卒!
秦氏闭塞的脑子宛若一下子灵光了,过往所有种种都清晰起来。
苏烬欢感受到母女俩充满敌意的目光,不在意地勾起嘴角。
当着她们的面,小手缓缓攀上苏瑾言的手臂,后者下意识朝她俯身侧耳。
她眼尾笑着,脸上却是无辜迷茫,吐息如兰的唇贴边他耳边,“哥哥,我害怕……”
说着,尾指还有意无意地撩了撩他的袖角。
秦氏和苏锦容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手掌紧紧握成拳,眼睛死死瞪着她,恨不得立刻起身将她拖出去杖打几十。
苏瑾言下意识拍了拍她手背,“不怕,有哥哥在。”
说完,冷冷的视线扫过对面母女。
她们迅速转移了目光。
他心中清楚,母亲和妹妹是半分都容不下小妹了。
今日之事,他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垂首望向地上男子,冰冷的语气压迫性十足,睿智锐利的眼神不容任何人在他面前撒谎。
钱文华求助式地看了眼徐嬷嬷。
“儿啊,你快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别让别人把你冤死了!”
苏锦容一听此男子居然是徐嬷嬷的儿子,忐忑的心渐渐变得淡定。
她让陈大强找的是秋实的娃娃亲对象。
看来,对方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她睨了眼地上两人,至于这母子俩做了什么,就与她无关了。
她紧绷的姿态瞬间放松下来,悠哉地端起茶盏慢慢品了起来。
秦氏对自己女儿了如指掌。
若事情真是她指使的,此刻肯定是坐立难安神情闪烁,断没有这般事不关己的轻松自在。
心底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不是她就好,否则她们与瑾言就真要产生不可挽回的裂缝了。
苏烬欢眼底闪过疑惑。
苏锦容和秦氏的表情,居然是……淡定?
而徐嬷嬷脸上对她的怨恨也不似作假。
难道这当中,真的与她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