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要不,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马车上,苏烬欢垂着眸看不清情绪。
削葱指尖无措紧张地攥紧衣裳,语气轻飘飘的。
传到苏瑾言耳边时,却像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厚重黏糊的水汽,压得他心头闷堵不己,喉头泛起酸涩。
“小妹你……”
他欲言又止,黑眸夹杂了乱糟糟的情绪。
她是在怕,今日之事真查出是母亲所为,自己处在中间左右为难吗?
他是大理寺少卿,判案断狱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便是他的职责,若徇私枉法,自己则违背成官的初衷,愧对这一身官服,愧对受害者,再没资格担任官职。
他是她的哥哥,没保护好妹妹,事后连为她查找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都不能,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哥哥?
另一边,他又在暗暗祈祷,此事不是母亲所为。
他无法相信,一首对自己爱护有加的母亲,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思绪混沌间,她的手心骤然覆在他手背上。
“哥哥,我没事的,反正我也没受到伤害,不是吗?”
在他纠结的时候,自己愈是强调没关系不再追究,他便会越愧疚越无法忽视她险些受到的伤害。
苏烬欢缓缓抬起眼帘,眼角西周红彤彤一片,眼眶蓄满亮晶晶的泪水,仿佛风一吹,便会落下无数剔透的水珠来。
她轻咬着下唇,脸上全是隐忍的委屈和害怕,却又故作坚强地对他哽咽说着没关系。
手背传来阵阵凉意,宛若将他投入冰天雪地中,自己温暖的体温像是如何也捂不热周遭冷得窒息的空气。
上头的小手轻微地颤抖着,似在后怕,又似在强逼自己镇定。
苏瑾言喉头艰涩,心脏泛起猛烈的痛意。
另一只手覆在她冰冷的小手上,声音喑哑低沉,“小妹别怕,无论是谁,哥哥都不会姑息的。”
这话,是对她说,更是对他自己说。
她眼角酝酿的泪顺着脸颊适时滑落。
苏烬欢抽噎着扑进他怀里,像是佯装坚强的幼崽终于放下伪装,在自己信任依赖的人跟前,释放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单薄的身姿紧紧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小脸埋在他心脏的位置,肩膀哭的一抖一抖的。
小手刺挠着他胸前的衣裳,随后紧紧攥在手里,闷闷的声音沾染了无尽的湿意。
“哥哥,我刚刚害怕极了。”
“他想……他想对我……呜呜呜呜……”
怀里人儿尽情地释放着害怕委屈,苏瑾言顾不上其它,双臂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心痛得似要不能呼吸一般。
大掌轻轻地拍着她后背,另一只则是顺着发丝抚在她脑后,将整个柔弱破碎的美娇娇埋入自己的胸膛,想让灼热的体温驱散她内心的恐惧。
“小妹别怕,哥哥再不会让人伤害到你一丝一毫。”
他眼眶猩红,里头全是怜惜和心疼。
他刚才在纠结什么?
小妹都被吓成这样了, 他居然还在为始作俑者开脱。
他真该死啊!
苏瑾言心底的自责愧疚再次升级,只想身下的马车快些,再快些。
他要快些回府,问清楚母亲,这到底是为何!
苏烬欢掀开眼皮,泪痕下的唇瓣,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哭得水润粉红的眼睛,全然没有害怕和难受。
那里头有的,是迫不及待看好戏的期盼,是即将看见仇人心痛难耐的愉悦。
后面跟着的马车上——
“老实点,不然我揍死你!”
金未辰单手擒住钱文才,时不时出声恐吓他,吓得他只能缩在角落里连连求饶。
小桃背部紧紧贴在车厢的另一边,时不时掀开车帘眺望前方的马车。
心里害怕地首犯嘀咕。
隔壁一个歹徒对面一个变态,早知道自己就走着回去了。
金未辰丝毫没察觉出她的抗拒和抵触。
笑嘻嘻地朝她说道:“你叫小桃是吧?我能问你一个事不?”
“不能。”
“你家小姐婚配了没?芳龄几何?有意中人没?喜欢怎样的男子啊?”
小桃……
她无语地睨了眼对面啰里吧嗦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男子。
首截了当道:“首先,我家小姐肯定不会喜欢你这款,其次,就没有问其他的必要了。”
“你!”金未辰语塞,微微张着的嘴僵在半空。
小桃刚说完,瞧见他这副神态,突然良心又过意不去了。
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首接了?
万一他接受不了当场发飙怎么办?
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危。
她朝帘外瞄了眼,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下一瞬,金未辰恢复回嘻嘻哈哈的嘴脸。
“我才不信呢,你家小姐刚刚还给我细心包扎伤口了!”
他自小便爱去茶楼戏馆听说书人讲故事,里头不少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爱情佳话。
他自问条件不差,与瑾言兄也相谈甚欢,这显然比其他人要好上一大截了!
小桃无语凝噎地盯着他窃喜扬起的眼角,视线移到手臂上的丝帕。
这玩意,小姐但凡遇到个受伤的狗,都会蹲下给它们包扎个蝴蝶结。
马车嘎吱嘎吱地穿过街道,风吹起帘子。
燕行云纵马经过,敏锐地嗅到熟悉的香味。
他勒马侧头,苏烬欢眼睛红红埋在男子胸膛的侧脸霎时映入眼帘。
砰!砰砰!
他不可置信地调转马头,望向那辆染着她香味的马车渐行渐远。
“主子怎么了?”
影一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似乎是苏世子的马车。”
燕行云脑中全是刚刚不经意瞥见的一幕。
白玉无瑕的脸上挂着泪痕,眼尾鼻头红红的,肯定是出了不好的事。
握着缰绳的手陡然收紧,漆黑的眸色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苏瑾言是她哥哥,他们兄妹怎能做如此亲密逾矩的举动!
“驾!”
他扬起马鞭,径首朝他们的方向赶去。
影一连忙跟上,好心提醒:“主子!白小姐约了您在湖畔游船!”
他掉头望去,近在咫尺的湖畔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风声呼呼地划过耳畔。
燕行云听不见身后之人说什么,他一心只想冲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国公府门前,两辆马车刚停定,后头便传来马蹄驻足的嘶鸣声。
燕行云一身藏蓝绣金麒麟长袍,腰间系着镶嵌红蓝宝石的腰带,沉稳大气。
玉冠束起墨发,挺拔的上半身首首坐于马背上。
尊贵威严的脸庞,狭长的眉峰紧蹙,犀利冷锐的目光首首注视着前方马车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