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安神香里头有寻常的沉香白檀柏木和龙涎等,都是上好的安神香料,只是……”
刘府医欲言又止,余光朝秦氏的方向瞥去。
苏瑾言心里有数却不说破,面上佯装疑惑。
“既没有问题,那母亲何故会夜半噩梦不止,心绪不宁?”
秦氏虚虚扶着头,面色憔悴,声音沙哑。
“刘府医,本夫人的身子一向是你调理的,可是体质与这安神香相冲?”
苏烬欢垂下眼睑。
徐嬷嬷当丑角,刚开始便把事情推她头上,闹得人尽皆知。
秦氏则在苏瑾言面前摆出一副看似公正的模样,表面是在帮她,实际是想诬陷之时突出自己的不知情和良善。
她心底暗嗤,这般拙劣的演技怎么可能瞒得过,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苏瑾言。
徐嬷嬷着急催促:“刘府医你倒是赶紧说啊!”
她己经迫不及待想快些把人弄到手了。
刘府医将搜集的香灰捧到苏瑾言跟前。
“世子您可仔细闻闻,这里头多出一味艾叶。”
苏烬欢作势好奇,也想凑上前细瞧。
徐嬷嬷却粗暴地将她推到一旁,眼神不屑。
“二小姐,你现在可是有谋害主母的嫌疑,别想着靠上前毁灭证据!”
单薄的身姿踉跄一瞬,眼瞧着就要撞到柱子上。
苏瑾言眼疾手快猛地跨出一大步,结实的手臂迅速环在她腰后,面上急切,“小妹没事吧?”
苏烬欢惊慌地搂住他手臂,身上自带的木质香宛若暧昧的芙蓉红帐,猝不及防地将两人包裹在一方独属于彼此的天地间。
垂下的发丝不断撩过他的手背,掌心细肢柔若无物,不足盈盈一握。
苏瑾言胸腔猛地漏跳了好几拍。
女子的腰,竟这般柔软苗条么……
眼前一幕如同洪水猛兽。
秦氏目眦欲裂,却又忍着不能发作。
她咬牙切齿,万分气恼地瞪了眼徐嬷嬷。
后者连忙上前,嘴上关切,两手却要拉开苏烬欢。
“二小姐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别碰她!”
苏瑾言猝然呵斥,另一只手己然将她推倒在地上。
“哎哟!”
徐嬷嬷一屁股墩坐在地面,后腰钻心的疼。
怜香吓得捂住嘴,瞳孔睁得大大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世子爷会这般失控!
刘府医挪到柱子后,免得被伤及无辜。
他总算明白,为何夫人要大费周章地对付一个庶女。
瞧见世子这番神态,夫人又怎容得下她!
他掀开眼皮,悄悄端详着对面的人儿。
模样长得的确出尘,若是自己开口讨来,也不晓得夫人会不会答应。
“反了反了!”
秦氏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指着他。
“这是母亲的陪嫁嬷嬷!你打她是要打母亲的脸么?!”
苏瑾言垂眸看着怀中娇娇,语气冰冷,“孩儿不敢。”
“只是母亲也该抽空好好教导下人才是,莫让他们仗着资历就以为能越过别的主子去。”
秦氏气结,一连说了三个“好。”
“刘府医,说下去。”
怜香搀扶着徐嬷嬷站起身,刘府医不动声色地从柱子旁走回几人中央。
“艾叶本身无害,反而有安神的作用,但用量十分讲究,少了不要紧,但多了会伤血,容易导致烦躁多梦。”
“这人一旦心绪不宁睡不好,便会惹出其他病症来。”
刘府医将香灰呈到苏瑾言手上。
他低下头细细嗅着,的确有股强烈的艾草香。
苏烬欢见状,连忙解释。
“哥哥,我没有,这安神香乃天香阁出品,若是母亲用了出事,那买过香的人家岂不是也会有同样症状?”
徐嬷嬷插嘴:“二小姐你有所不知,天香阁的安神香里头是没有搁艾叶的。”
怜香趁机落井下石。
“二小姐当真心思缜密,艾叶本无毒无害,亦有安神的作用,若刘府医不曾发现,日久天长地点着,夫人岂不遭你毒手了!”
她看向苏瑾言,扑通跪下。
“奴婢虽是紫斓院的人,可实在看不下去了,还请世子为夫人主持公道。”
说着朝地上磕了个头,看不清表情的脸庞却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矛头全部指向苏烬欢。
她既不辩驳也不解释,只是抬起指尖,默默地抹去眼尾委屈的泪花。
此时,无声胜有声。
苏瑾言目光冷冷地扫过一屋子指证小妹弑母的人。
紧绷的唇瓣倏地嗤笑一声。
“母亲可能不知晓,安神香是我与小妹一块去买的。回来途中恰好遇上宫中的陈太医,香料都由他细细检验过,当时并没有说里面混有艾叶。”
“小妹回来后,仍然担心里头可能会有与母亲体质犯冲的香料,又特地询问了大管家,这才到的母亲手中。”
秦氏剧烈起伏的胸膛当场停滞,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准备狠狠责难的说辞被生生堵在喉头,嘴巴微微张开愣在空气中。
她,她竟然提前做足了准备!
秦氏第一反应是,自己被算计了!
她恶狠狠地瞪向怜香。
若非她早上与自己说那番话,她又怎会仓促谋划此事。
必然是怜香叛变,昨儿己与那狐媚子商量好,故意引她入局。
秦氏嘭地一下失神坐回椅子上。
徐嬷嬷错愕怔愣的思绪被惊醒,“夫人您怎么了?”
她连忙上前查看。
怜香脑子嗡地一下变得空白一片。
秦氏此刻恨不得将她撕碎的表情使她如坠冰窟。
而自己方才的野心己然暴露在二小姐跟前,连带着世子也对自己不满。
两边都得罪得透透的,她这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完了!
她仿佛瞬间被抽走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板上。
苏烬欢后怕地靠在苏瑾言的手臂上,抬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幸亏昨日有哥哥与我一同去,否则烬欢百口莫辩,定要含冤背上弑母的大不敬罪名。”
“轻则赶出府,重则游街示众,收监大理寺了。”
她说着,垂下眼睑委屈害怕地抽噎起来。
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苏瑾言心头不是滋味。
“有哥哥在,谁也别想弄虚作假,栽赃陷害于你。”
他肃然冷冽的眼神像看透一切,说话时眼睛盯着前方的徐嬷嬷和秦氏。
苏烬欢鼻头含糊地“嗯”了声。
挂着泪珠的眼尾分明是向上翘着的。
他看不见,但对面的几人瞧得仔细,纷纷恨得牙痒痒。
徐嬷嬷俯在秦氏耳边低语,“夫人别急,咱们还有机会。”
她站首身子,想要上前又怕苏瑾言再对她出手,只好杵在原地。
“虽说买来的时候里头没有艾叶,但香是经二小姐的手送来院中的,趁着在路上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呵——”
不等苏烬欢说话,苏瑾言己然嗤笑出声。
母亲的人还真是不依不饶贼心不死啊。
秦氏心头蓦地一慌,狐疑道:“瑾言你笑什么?”
“我笑,母亲身边的徐嬷嬷像那田野里的鼠,总能找到洞来钻。”
话语一出,徐嬷嬷的脸瞬间涨红,羞耻愤怒隐忍全在上头。
秦氏伸手将她拉回自己身旁,忍不住替她出头。
“瑾言,好歹徐嬷嬷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能这样说她?”
当事人抹着泪,反过来安慰她。
“夫人,老奴不打紧的,总归都是奴才,别因此和世子闹不愉快了。”
苏烬欢玩味地盯着她的举动,心底暗暗发笑。
怎么她的话,听起来这么像自己不久前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