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水泛着粼粼碎金,甲板在艳阳下蒸腾着热浪,慕珺斜倚着船舷,望着宇文绥远去的背影。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发梢,她下意识拢了拢被吹乱的鬓发。
远处,负责护卫船运的镖师们齐刷刷抱拳行礼,就连那素来冷硬如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总镖头,此刻看向宇文绥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赞赏与热络。
要知道,这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走过无数趟镖路、见惯大风大浪的镖师,平日里个个眼高于顶,等闲人物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此番对宇文绥如此恭敬有加,实在令人费解,宇文绥究竟做了何事,才能换来这般礼遇?慕珺心中的疑惑如同江面上弥漫的雾气,愈发浓重。
“啧啧,姑娘好福气啊!”一声拖着长长尾音、满含嘲讽的话语突兀地响起。慕珺转头望去,昨日那个对她心怀不轨、色眯眯盯着她看的猥琐男,正用他那双布满老茧、脏兮兮的手抹去胸前的泥条,三角眼里闪烁着狡黠又不怀好意的光芒,“你家这位——”他故意拉长语调,上上下下打量着慕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莫不是要跟着这山海镖局去做东床快婿了吧?”
慕珺闻言,顿时如坠云雾之中,美目圆睁,满脸都是茫然与不解。她眨巴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心中暗自纳闷: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和什么东床快婿扯上关系了呢?难不成是自己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剧情不成?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满心疑惑地看着那个猥琐男。
就在慕珺不知所措、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一位面容和善、带着孩子的大姐注意到了她那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这位大姐心地善良,见慕珺似乎真的把那个痞子的话听进了心里,眼中满是担忧,连忙开口解释道:“姑娘,你别听他胡言乱语。这人就是个无赖,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知道油嘴滑舌地占人便宜。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啊!”
说着,大姐怒目圆睁,怒发冲冠,转头对着那痞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这腌臜货,简首就是个烂人!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好啊?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感情好得很呢!你这个杂种,莫不是看上了这山海镖局的千金大小姐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副德行,还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呢!你看看你自己,要相貌没相貌,贼眉鼠眼的;要人品没人品,净干些下三滥的勾当;要功夫没功夫,遇到事儿跑得比谁都快,哪一样能跟人家相比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软柿子,除了会耍嘴皮子,屁用都没有!”
那猥琐男被大姐骂得狗血淋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还嗤笑一声,强词夺理地辩驳道:“哼,我要是有一副好皮囊,我肯定也能把那镖局的千金小姐给弄到手!”
大姐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毫不客气地怼他道:“哟呵,你还真会白日做梦啊!人家的娘子那可是美貌无双,倾国倾城,气质更是出尘脱俗,你这种货色,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眼!也就只有你这样偷奸耍滑、不务正业的人,才会像哈巴狗一样上赶着去倒贴人家。不过可惜呀,就算你再怎么上赶着,人家也绝对不会看上你的。我看你呀,还不如去认个太监做干爹呢,反正你也跟个太监没啥区别,都是没种的东西!”
那猥琐男子被人戳中要害,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怒不可遏地提起脚步,气势汹汹地准备冲上前去挑衅滋事。
然而,他尚未走到近前,便被大姐那身材黑壮的夫君拦住去路。
只见那男子如同一堵巍峨的高墙般矗立在猥琐男面前,胸膛宽阔,肌肉虬结,比猥琐男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而且身板也比他粗壮两倍之多,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猥琐男看着眼前这个宛如铁塔般的男人,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张了张嘴,最终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慕珺心中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晚月黑风高之时,突然遭遇了一伙穷凶极恶的海匪的袭击。
他们如鬼魅般从暗处窜出,企图登船劫掠。负责巡夜的镖师及时发现了这一情况,并迅速敲响警钟向上禀报。紧接着,所有的镖师们纷纷抄起武器行动起来,在甲板上严阵以待,准备迎击敌人。
要知道,这些镖师们的身份可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毕竟山海镖局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的大镖局,走南闯北,威名赫赫。
然而,谁能料到,就在与水匪激烈打斗的过程中,山海镖局的千金小姐竟然险些被一名从大船上掉落下来的水匪拖住,眼看就要掉进水流湍急、漩涡密布的暗河中。
千钧一发之际,幸亏宇文绥眼疾手快,他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冲到千金小姐身边,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及时斩断了那名拉住千金小姐的水匪的双手,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慕珺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她将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个猥琐男,声音冰冷得仿佛能结出冰碴儿:“我会把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夫君的。”
那语气中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猥琐男子眼见自己在言语上无法胜过慕珺,又忌惮于她身后可能存在的势力,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灰溜溜地躲到了人群后面。
宇文绥迟迟未归,慕珺便趁此机会与那位帮她说话的大姐攀谈起来。通过大姐的讲述,慕珺了解到了许多关于宇文绥的事情。
这位大姐对宇文绥可谓是赞不绝口,一提起他就打开了话匣子,如数家珍般地说道:“小娘子啊,你可真是有福气,能嫁给这样一个好郎君!”
慕珺心中暗自思忖,呃呃,其实宇文绥还不能算是她的夫君呢,毕竟他们尚未成婚,不过确实有一纸婚约在身。然而,这一路上宇文绥和慕珺都是以夫妻的名义共同行走的,在外人面前,他们也一首扮演着恩爱的夫妻。
大姐似乎没有察觉到慕珺的心思,继续滔滔不绝地夸赞道:“你家夫君不仅相貌堂堂,身姿挺拔如青松,而且温柔体贴,心思细腻。更难得的是他还有一身真本事,武艺高强,。这样的好郎君,简首就是百里挑一啊!若是他还未成婚,恐怕不知道会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争抢呢!”
“你可别把某些不入流的人的胡言乱语当回事儿!”大姐说着,还特意瞥了一眼那个猥琐男子,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显然,大姐所指的正是那个猥琐男,而慕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这位热心的大姐充满了感激。
大姐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那山海总镖头见到你郎君后,对他可是赞赏有加啊!不仅夸他武艺高强,招式精妙绝伦,更是称赞他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气质卓然。而且啊,你郎君还救了他的千金一命呢!所以,总镖头就顺口问了一句,你郎君是否己经成婚。你郎君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此次出行正是与内子一同前来。”
面对大姐如此喋喋不休的夸赞,慕珺始终面带微笑,脸颊微微泛红,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她心里暗自思忖着,对于宇文绥,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最初的时候,他们之间或许只是一种盟友关系,为了应对江湖中的种种危险与麻烦,才选择假扮夫妻。但如今,经过这一路的相处,她自己也有些茫然了。宇文绥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是爱,还是仅仅只是一种出于责任的依赖呢?这些问题在她心中不断盘旋,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就在慕珺胡思乱想之际,晌午时分,烈日高悬,宇文绥终于回来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镖师。那镖师神色恭敬,对着慕珺和宇文绥行了一礼,说道:“总镖头特意为二位单独安排了一间客房,那里安静舒适,好让二位能够好好休息。”
听到这个消息,其他那些挤在一起、只能在简陋大通铺将就的人们,眼中都流露出了满满的羡慕之情。尤其是那个猥琐男,更是酸溜溜地看着他们,嘴里嘟囔着一些让人听不太清楚的话语,脸上满是嫉妒与不甘。
慕珺和宇文绥跟着镖师来到客房。这间客房虽然面积不大,显得有些狭小局促,但却也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里摆放着一张木床、一张小小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虽然摆设有些拥挤,但比起之前的那个大通铺来说,己经好上太多了。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散发着淡淡的阳光的气息,让人感到格外温馨。
当房间里只剩下慕珺和宇文绥两个人时,西下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慕珺心中的疑惑再也按捺不住,她急忙凑上前去,轻声问道:“为什么会突然给我们安排房间呢?”
宇文绥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暖而从容,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他缓缓抬起手,动作轻柔地将慕珺轻轻地按坐在床边,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耐心地解释道:“明日午时,我们即将进入淹水勾流域。据我所知,这一带水匪猖獗,他们经常在江面上设伏,打劫过往船只,手段极其凶残。而那艘大船的主人,见我武功高强,便邀请我一同护卫大船,确保行程安全。”
说完这些,宇文绥稍作停顿,眼神变得更加沉稳而坚定,接着又补充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对外宣称自己名为徐庶。”他特意强调了这个名字,因为这正是路引告身上所写的姓名,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一个假身份或许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慕珺听后,恍然大悟。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人心难测,多一份小心总是好的。
此时,她才注意到这张床的尺寸虽然比通铺略大一些,但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不过,慕珺并没有抱怨,而是主动往里面靠了靠,尽量给宇文绥留出足够的空间。
她的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关心。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情愫,在这小小的客房里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