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撕碎的车票

邹小露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屏幕上是林峰发来的消息：“小露，你爸真的不让你回来？”她盯着宿舍床上打包好的行李箱，箱角露出半截广州的地图——那是上周刚买的，想着到了广州就和林峰一起去爬白云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邹父端着一杯热水进来，目光扫过床上的行李箱，眉头立刻拧成川字：“收拾什么？明天跟我去趟人事局，你表舅给你安排了银行的面试。”

“爸，我都说了我要去广州！”邹小露腾地站起来，行李箱上的地图滑落，“我和林峰说好了，他在那边等我——”

“等什么等！”邹父猛地放下水杯，热水溅在床头柜上，“你看看他那穷酸样，拿什么给你幸福？住出租屋吃泡面就是你想要的日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明天下午三点，去福州的火车，我托人给你在省设计院找了份工作，体面又稳定。”

邹小露盯着那张红色车票，突然想起去年寒假，林峰在火车站送她时说的话：“等你毕业，我们就在广州租个小房子，养盆绿萝，周末去珠江边散步。”她伸手去抢车票，却被邹父一把甩到桌上：“你要是敢偷偷跑，我就去学校找你们院长！”

深夜的广州，林峰蹲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啃馒头，手机屏幕暗了又亮，邹小露始终没回消息。楼道里传来同事高善涛的喊叫声：“林峰！楼下大排档新开张，带你去喝两杯！”

大排档里油烟味混着啤酒香，林峰仰头灌下第三瓶啤酒，喉咙火辣辣的：“小露她爸把她扣在老家了，说死也不让她来广州。”对面的陈欣灵夹了块烤茄子放在他碗里，工装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链：“叔叔也是担心你给不了她好日子吧？”

“我能给！”林峰突然提高声音，拳头砸在塑料桌板上，“我现在每天跑三个工地谈业务，周末还去帮电器城卸货，再过半年就能攒够首付——”话没说完就被同事李哥打断：“得了吧，就咱们这行，没背景没资源，熬到三十岁能混个项目经理就不错了。”

陈欣灵托着下巴盯着林峰发红的眼睛，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上个月搬货时被铁皮划的。她忽然笑了：“其实结婚这事也没那么难，我就不挑这些，两个人一条心比什么都强。”

周围的同事立刻起哄：“欣灵这是变相表白呢！林峰你小子有福了，欣灵可是咱们公司一枝花！”林峰头晕脑胀地看着陈欣灵，发现她今天格外漂亮，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嘴角还沾着烤串的辣椒粉。

散场时己经过了十二点，夜风带着潮气，陈欣灵突然踉跄着撞进林峰怀里：“头好晕……”林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啤酒的麦芽香，突然想起邹小露常用的茉莉味洗发水。

“我送你回宿舍。”林峰扶着陈欣灵的腰，触感柔软得像团棉花。走到宿舍楼转角处，陈欣灵突然转身，路灯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林峰，你说我哪点不如邹小露？”

不等他回答，陈欣灵的嘴唇己经贴了上来，带着烤鱿鱼的咸香。林峰脑子“嗡”地一声，想起上个月在电话里，邹小露哭着说父亲要给她安排相亲，想起母亲每天在电话里念叨“你都25了，隔壁阿弟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想起自己银行卡里刚够付首付的八万块——突然，所有的压力都化作一股冲动，他反手将陈欣灵按在墙上，舌尖尝到了她眼泪的咸涩。

出租屋的窗帘没拉严，晨光像把碎金洒在凌乱的床上。林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昨晚的记忆像被打乱的拼图，陈欣灵的喘息、自己颤抖的手指、还有那句在耳边重复的“我怀孕了，是你的”。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邹小露发来的照片：火车站台，她举着张撕碎的车票，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附言只有西个字：“我妥协了。”

林峰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只剩半根皱巴巴的烟。窗外传来施工队的电钻声，他突然想起陈欣灵昨晚说的话：“我妈说，男人就像股票，现在跌没关系，只要有潜力……”烟头在烟灰缸里明明灭灭，他不知道自己是抓住了潜力股，还是掉进了无底洞。

此时的福州，邹小露正在省设计院的办公室里整理图纸，手指无意识地着无名指根的茧——那是大学时给林峰织围巾磨出来的。窗外飘起细雨，她想起广州的梅雨季，林峰总是会在她加班时送来热汤，用保温桶装着，还贴着便利贴：“小心烫嘴”。

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小露，我是陈欣灵，林峰的女朋友。我们要结婚了，谢谢你曾经爱过他。”

图纸上的线条突然变得模糊，邹小露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在风中翻卷，像极了那年林峰生日会上，她为他准备的蓝色气球。气球上写着“永远在一起”，后来被风吹走了，消失在福州的天空里。

设计院的广播响起，是午休时间。邹小露起身去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突然发现锁骨下方有片淡红的吻痕——那是昨天父亲强迫她去相亲时，那个公务员男生留下的。她猛地打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掉心底的裂痕。

傍晚的广州，林峰站在苏宁电器的广告牌下，手里攥着刚发的工资条。陈欣灵说要吃顿好的庆祝，他却想起邹小露最爱的烧腊饭，那家店就在他们曾经租的小屋楼下，老板总是多给半勺叉烧。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隔壁阿弟的媳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啥时候让妈抱上孙子？”林峰看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突然想起陈欣灵早上说的“孕吐反应”，想起她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突然转身走进旁边的药店，买了盒最贵的叶酸。

夜色渐深，大排档的霓虹灯亮起，林峰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陈欣灵，突然发现她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那是上周陪她逛街时买的，她说“这是咱们的定情信物”。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结婚证复印件，明天就要去民政局，母亲说“有了孩子就安稳了”。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林峰突然想起邹小露上次在电话里说的：“广州的冬天不下雪，却比老家的冬天更冷。”他不知道，在福州的某个角落，邹小露正对着户口本上的“己婚”二字发呆，而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是父亲花八千块买的，说“这才是般配的婚姻”。

夜风卷起地上的传单，林峰看见上面印着“爱她，就给她一个家”。他摸了摸陈欣灵的肚子，不知道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究竟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另一场错误的开始。而此刻，在相隔千里的两座城市，两个曾经相爱的人，正各自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岔路，身后的脚印被夜色掩埋，只留下错爱的十八年，在时光里静静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