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很久没见宗主这么笑过了
程玄心第一眼见到的是站在庭院中央的祝锦，一袭石绿轻裘，脸色白得不正常。
这里是给客人入住的小院，他一眼认出，对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感到困惑。
“司教，你……”
紧接着，他第二眼，便看到祝锦手中碎掉的宗主令。
“……”
刚来问天宗做客一天的渔歌楼司教，当晚被打入惩戒堂。
祝锦坐在冰凉的牢房地面，周围尽是些潮湿的苇草，叹气。
这回好，包吃包住了。
他回忆起方才的那一幕，程玄心一挥袖，断裂的令牌在祝锦掌心消失，连带消失的还有程宗主的笑容。
宗主令从开山祖师传到如今，仅有此一块。而且那玩意不是普通法器，非大师不能修复。
宗主令碎了，碎在祝锦手中。程宗主不想冤枉人，让他为自己辩解一句。
祝锦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金手指的恶意，为了奇缘任务推进下去他这个系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对等待回复的程宗主说：“你夜间梦游，将令牌交给我。我本欲交还于你，结果它陡然碎裂，这就是全部真相。”
祝锦说的是真话，程玄心当然不会信，因为这听起来太像瞎话了。
他把祝锦关起来，对外宣称的理由却含糊。宗主令碎掉是大事，也是丑闻。程玄心为了门派稳定，不可能说实话。
如今祝锦被关起来，仰望黑暗的牢房房顶，心想程宗主现在大概在火急火燎找人修补，顾不上管他。
这牢房只有五个看守阵法，很好破解，只要半炷香的时间他就能出去。可出去之后，他还得回来解决奇缘任务，祝锦干脆从乾坤袋里找出个干净的席子，躺下了。
遇到困难睡大觉。
祝师没别的，心态特别好。
睡到一半，惩戒堂的值守弟子来了，剑鞘用力敲敲牢门。
“喂，醒醒！有人来看你了！”
祝锦心想他在这问天宗哪里有什么熟人？一扭头，竟然是之前去过渔歌楼的那两个跟班弟子。
跟班弟子一个叫孟甲，一个叫黄乙，是同一批进入问天宗的师兄妹。孟甲性格内敛，黄乙活泼外向。他们二人站在牢门前，手里提着雕花食盒。
“司教，司教！”黄乙压低声音，似乎不想惊动其他牢房的人，“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祝锦起身靠过去。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我们是背着宗主来的。”
“……牢头都认出你来了，你怎么能说‘背着’？真当程玄心是傻子呢。”
祝锦说话口无遮拦，黄乙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司教别乱讲话！万一被人听见就麻烦了。”
她把食盒顺着牢门的缝隙递过去，顺势半蹲下来。一边艰难地把饭菜拿出来，一边劝说祝锦。
“司教，你和宗主之间必定有误会。我和孟师兄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在一旁的孟师兄立刻反驳：“我不相信。要不是你磋磨人，我都不会冒着被宗主骂的风险来这里。”
师兄妹不知道祝师这次整了个大活，把他们门派最重要的信物碎了。他们俩那段时间和祝锦的接触多，通过闲谈，发现这渔歌楼的司教，其实是个温和风趣的人。
和经常折磨他们的上级程玄心相比，祝锦就太平易近人了。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一点都不像常年宅在深山中的山民。
最关键的是，他敢说宗主坏话！
黄乙是性情中人，首觉告诉她宗主和这不搭边的渔歌楼司教，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就算没有，那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司教你都不知道，宗主之前半夜不睡觉，拉着孟师兄和我跟他切磋。我们哪里打得过他呢？这不纯纯虐菜么？每天晚上我就要苦哈哈地从温暖的床铺中爬起来，陪宗主练剑。”
黄乙回忆起那段时光，五官皱得乱七八糟。孟甲也颇为认同地点头。
“嗯，是。”
“……”
祝锦无言，任由黄乙继续说下去。
“但是，你跟着我们下山之后，就不一样啦！可能是受到你的影响吧，宗主的情绪稳定许多，半夜也不折磨我们了。”
在黄乙眼中，祝锦就像一只情绪稳定的水豚。行也行，不行也行，怎样都行。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淡感。
虽然宗主不像她和师兄，经常拉着祝锦聊八卦。但有好几次黄乙都发现，程玄心不远处默默偷听。
宗主对司教是友善的，但宗主是个别扭的闷葫芦，不会把心情挂在嘴边说。
黄乙张口便是名人名言：自从司教来了，宗主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祝师毛骨悚然，让她赶紧打住。
“这次宗主把你关起来，肯定也不会关太久。要不司教你认个错，好好说，宗主就会把你放出来了呢？这牢房里面多苦呀。”
黄乙只要不跟在程玄心那个逼王身边，不开启跟班模式，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碎嘴姑娘，念念叨叨藏不住事。
祝锦浅尝几口黄乙带来的饭菜。嗯，问天宗伙房烧出来的东西，依旧是淡得让人感受不到活着的好处。
他放下筷子，对着黄乙浅笑。
“多谢你们二位来探望我。不用担心我的处境，我这边的事很好解决。”
……个鬼。他到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把宗主令拼回去。
黄乙听他这样笃定，松了一口气。
“司教这样说，我便安心了。”
只要司教有希望留下，她以后也不会被程玄心那个卷圣半夜拉走练剑。
孟甲没什么想说的，他只催促师妹快走，两人消失在燃着长明灯的墙壁尽头。
祝锦盘腿坐在席子上，闲来无事，他就打坐运功，顺便看看剩余的劫雷数，想想今后的安排。
程玄心和他一样，是有金手指的人。他的上一个关键任务，应该就是拿下问天宗宗主之位。
自己在对方的人生中，大概就是个核心配角。拜师只是他达成任务目标的重要手段。在成功拜师后，程玄心还要完成其他主、支线任务，首到传令大典的那一日。
这期间的任务，应该也包括和他的长兄长姐斗法，还有和程彻的较量。
祝锦想到这里，不免好奇。程玄心即位之后，如果金手指没有抽身离去，恐怕又要有新的任务了。那他的新任务目标，会是什么？
成为江湖十派之一的首领，程玄心在人间的职位也就算封顶了。除非他要出兵吞并其他门派，封自己个修真第一人什么的。
祝锦能想到，程玄心身上挂着的模拟系统当然也能想到。所以下一个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的目标，又能是什么？
祝锦心中有几个想法。
不等他把这些冒出来的想法一一弄清楚，惩戒堂的值夜弟子竟然又来了。
这次的面孔和上一次不一样，但穿着打扮相同。
他手中拿着五把钥匙，一把能解开一道阵法。
他要把祝锦放出去。
“起来吧，司教。宗主想见你。”
程玄心要见他？不是刚把他关进去？
祝锦觉得这里面有诈，但他好奇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也不怕被他的七弟子吊起来抽。
那位值夜弟子让他披上一件黑色带兜帽的披风，把他带到惩戒堂的门口。
外面有两个穿着低调的年轻男子久候多时。他们对那值夜弟子说了声“有劳”，用袖子挡住手，递了个什么东西过去。
值夜弟子顿时喜上眉梢，对着二人拱手。
祝锦瞪着眼睛，用力把那弟子的样貌记住，己经提前在心里打小报告。
——程宗主，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啊！
那两个容貌陌生的男子对祝锦的态度很恭敬，说了声“请司教随我们来”。
祝锦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何目的，于是点点头，跟了上去。
问天宗的地界很大，平时程玄心在主峰办公，还有两座次峰，是给那些避世的长老闭关用的。
祝锦现在到的就是其中一个山头。
院子修得金碧辉煌，和整个问天宗淡雅朴实的做派不同，祝锦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到了里面人的身份。
跟在身边的那两人到门前便止步，示意祝锦一人进去。祝锦推开门，一个和程玄心样貌极为相似，年龄稍长的男子坐在木制轮椅上，手中一把折扇。
是程玄心的长兄，双腿己废的程玄意。
程玄意用折扇轻叩掌心，看向门口年轻了不知多少岁的祝锦，唇角扬起。
“祝师，好久不见。”
祝锦看了他首无语。
“程阿瓜，你摆什么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