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戎被亲爹猜中心思,袖子掩住的手指,有一瞬间曲起。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情,又不是第一次交锋了,他能稳住。
“李楼主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破败的渔歌楼,勉强支撑许多年。虽然如今仍是破破烂烂,但他付出诸多心血,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
杜飞戎并不过多解释,多说多错。他这亲爹敏锐得很,轻易就能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
过往少门主在这方面没少吃亏,早就长记性了。
杜擎“嗯”一声,一个单音,听不出他到底信是没信。
“我听闻,你这次剿灭山贼,还带回一个少年?”
“这就是我要向门主汇报的第二件事。那少年……”
杜飞戎刚要说出少年的来历,杜擎却摆手,让他不必浪费口舌。
“你带回来的人,由你处置。只是我听人说那少年和祝司教五官相仿,气质相近,便生出了点好奇之心。”
杜擎说到这里,念及故人,手中的剑谱随之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明月。
“祝司教离开我苍雁门,也有数十载的光阴了。问天宗时至今日都没找到他人。他们对外大量张贴悬赏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结果现在活的死的都没寻到,白忙活一场,叫人看了笑话。”
难得杜擎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杜飞戎屏息听着,头微微垂下,并不作出回应。
老狐狸,套他话。
杜擎从来不说废话,也没有什么悲春伤秋的心绪。按照杜飞戎自己的形容,他这活爹就是一块实心铁坨子,冷酷无情。
他突然提起祝锦,无非是在试探杜飞戎把祝锦搁在何等位置。
这么一想,他刚带回门派的那位少年,还是速速打发走了为妙。杜擎对祝锦一首是一种幽妙的态度。既然选择他作为独子的老师,必然是打心眼里认可他的才华。
可他又不像程彻那样,抱着跟祝锦拜把子的想法相处。当年祝锦为了保护杜飞戎,没少对杜擎动手。两人打架是真的狠,连那些青铜墙壁都拆了十几堵。苍雁门财大气粗,坏了就建,建了再坏,反反复复。
等祝锦决定离开的时候,他也没像其他的门派那样百般挽留,而是任由对方走得潇洒。
——他不会停留的。
祝锦走后,杜擎只有这样一句话。谁也无法牵绊住祝锦的脚步,苍雁门门主似乎比任何人都先一步认识到这一点。
说起来,以前杜擎还担心过,祝锦会支持杜飞戎,二人合力,将他从现门主的位子拽下来。
如今时过境迁,杜擎有几十年没见过祝锦。他叹息说故人重逢两鬓斑,恐怕他们都认不出彼此来。
杜飞戎在心里暗笑。人家祝师现在年轻着呢,比谁都水灵。你这糟老头就别跟人家比了,容易自卑。
这次父子会面,杜擎除了听结果,试探杜飞戎对祝锦的态度之外,就没什么想和亲生儿子说的了。
他一摆手,杜飞戎行礼离开。离去时的脚步要轻快多了。
祝锦在渔歌楼这件事,终究被他瞒了下来。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帮祝锦的忙,但帮了就是帮了,他杜飞戎从来都是想到就做到。
绕过层层叠叠的迷宫,杜飞戎回到自己的居所。
这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庭院。和那一切从简的爹不同,杜飞戎有自己的审美。
等他推开院门,发现多了一道人影,就是他刚刚救下来的人。
少年不爱说话,杜飞戎以为他是哑巴,首到对方开口说自己的名字,才知道是误会。
少年姓闻,单字瑾。杜飞戎听到他的名字一怔。
“哪个锦?”
“怀瑾握瑜的瑾。”
听到不一样的“瑾”,杜飞戎意外松了口气。随即,他又因为自己莫名的紧张而厌烦。
闻瑾的确是有钱人家的读书人,到王都赶考的。
“那你还不赶快走?考试要来不及了。”杜飞戎催促。
闻瑾摇摇头。
“己经来不及了。我被关了两个月,考试早在上个月就结束了。”
他表现得这样镇定,杜飞戎反而代替他遗憾起来。
“没事,明年再来过呗!你要是那块读书的料子,不管遇到多少波折,最终都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闻瑾或许有点被他的安慰触动,微微弯起眼睛,笑了。
“多谢你。”
杜飞戎一抹鼻尖,神情悻悻。
不笑还好,一笑更像了。
老天爷到底在跟他开什么玩笑?
闻瑾说他要写信告知爹娘,不久后他们就会派人来接他,所以他暂时借住在苍雁门。
杜飞戎同意了,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位置偏僻,环境清幽,适合他复习功课。
当天夜里,因为白天发生许多事,杜飞戎枕着手臂,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想起他爹那张古板的脸,想起闻瑾,还有……最让他糟心的师父。
杜飞戎回忆起祝锦,越想越气,到最后腾地坐起来。
“不行,我得再去渔歌楼探探,不能让祝锦就这么逍遥自在!”
他翻身穿靴,一个瞬移符,来到渔歌楼。
渔歌楼今晚可热闹,这热闹来自祝锦的徒弟们。
杜飞戎来到听涛小筑,没见到祝锦,却见了一道窈窕人影。
“……孟知许,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