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慢慢说。”
沈念禾扶住了姜然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们俩的手都很冰凉,哪怕靠得这么近,也无法为彼此取暖。
姜然没办法冷静,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说道:“求你带我去龙井街,求你帮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签欠条什么都行……”
沈念禾努了努嘴皮子,欲言又止。
龙井街?
这好像是姜家原来的集团大楼所在地。
这么晚了,姜然去那里做什么?
沈念禾压下内心的疑惑,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还能不能站稳?”
“我站得稳,走吧!”
姜然腿抖得厉害,根本是肉眼可见地站不稳了。
即便是这样了,她还是勉强自己撑着墙壁,一点点往下挪。
沈念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几次跌倒,又几次站起来,不得不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开口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不需要,我可以。”
昏暗的楼道灯光下,姜然用力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腿,又使劲地拧了几下,用疼痛来驱散恐惧和惊慌。
她迈开大步,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跑去。
沈念禾悬于空中,准备着帮她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她轻轻扶了扶镜框,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姜然的步伐。
从小到大,沈念禾都是个格外独立的人,情感淡薄,无惧无畏。
哪怕在国外的时候遭遇了绑匪,脖子上被对方用细铁丝勒出深深的血痕,几乎把命都交代在那儿,她也没打电话回国内,没让沈宅的任何人知道这事。
不仅如此,她还用尽了威逼利诱的手段,对当地的新闻媒体施压,收买知情人,把这件事情死死摁住了。
那个时候,她正在跟人谈一笔至少有十个亿利润的项目。
如果她出事的新闻爆出去了,不利于她的计划。
至于伤心和绝望……?
往楼下走的时候,沈念禾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
这道伤痕早己经痊愈,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连心理阴影都不曾有。
“让我为自己感到伤心和绝望尚且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为别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读了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多人,沈念禾是理解“伤心”和“绝望”的。
但,她似乎生来就缺少与人共情的能力。
不过,她可以凭借自己对“伤心”和“绝望”的理解,去伪装出一副与人共情的样子。
就比如说,现在。
“姜然,我的车停在那栋楼后面的露天停车场,你跟我过来。”
“……好。”
姜然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向沈念禾。
沈念禾很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用她那一贯温柔的语气,说道:“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有什么难处,你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忙的,绝对不会推辞。”
姜然吸了吸鼻子,垂下了眼眸。
她的眼底有泪光闪烁着。
以她的性格,若不是到了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绝不会去麻烦一个只认识几天的新邻居。
至于向对方诉苦,或者请求更多的帮忙,那就是厚脸皮才会做的事情了。
这一路上,姜然一言不发。
她一首很担心沈念禾会问自己更多的事情,说出更多安慰和鼓励的话。
好在,沈念禾并没有那么做。
这让姜然觉得,自己似乎在无形之中保住了最后一点可怜的颜面,不由得更加感激沈同学了。
“沈同学,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也难怪萧晴会那样对她念念不忘。
姜然心想,在这样的情敌面前,别说是全盛时期的自己,就算是比自己好上几倍的人,也怕是没什么胜算。
这一刻,她甚至为自己几天前对沈念禾的嫉妒感到惭愧。
……
龙井街公园。
沈念禾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上。
一下车,姜然就迅速往公园里跑去。
她很快就找到了被人团团围住的老妈。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大爷,看到她过来了,连忙招手:“快来劝一劝你妈,让她赶紧去医院!这人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能出院呢?”
姜然点了点头,挤开人群,来到老妈身边。
“妈,你为什么……”
姜妈妈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说话有气无力的,却还要坚决地摁住姜然准备拨号的手:“不要,我不去医院了,阿然,我们回家。”
“不行!你现在不能回家,老妈,你听我的,跟我去医院!”
姜妈妈摇摇头。
家里是什么经济状况,她知道得很清楚。
萧家会把她赶出疗养院,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们找到了新的吸血对象,不再需要姜家了,另一种,是他们想要以此来胁迫姜然听话,让姜然为他们做更大的牺牲。
前一种可能性不算太大。
萧家想要攀上谢家,仅靠让出利润是绝对不够的,谢家根本不缺钱,也不缺与他们分一杯羹的合作伙伴。
更何况,谢老爷子曾经明确对姜然的爸爸说过,不喜欢萧家的处事风格,如果不是看在姜家的面子,那他永远都不会跟萧家做生意。
后一种可能性,则是姜妈妈绝不会允许的。
她的病是绝症,这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也只能略微延长她的寿命,绝无可能治好她。
她强撑着活到现在,都是为了姜然而活,如果有一天,她活着成为了姜然的包袱,那她就不愿意再活。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姜妈妈早己经看淡生死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清醒又理智的。
“阿然,你听我说,带我回家。”姜妈妈伸出手,摸索着姜然的脸颊,擦干她的泪水:“事到如今,咱们别哭了,别让人看笑话。”
她要求姜然扶着她站起来。
一首陪同在她身边的好心人,她也一一谢过。
这个时间点了,陪她的好心人大多不是来逛公园的,而是在公园茶水室里打牌的。在姜妈妈昏迷的时候,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去了茶水室,结果,人一醒过来,又执意回到长椅那儿坐着吹冷风,任谁劝也劝不动。
“耽误各位的时间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姜妈妈这样说道。
眼看着姜然她们母女俩要走,这些围观群众还跟着送了一小段路。
“哎呀,没事没事。”
“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嘛。”
“小姑娘,你赶紧把你妈带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丫头,趁早带你妈妈去医院,病情耽误不得啊。”
……
小姑娘?
丫头?
这是在说谁?
姜妈妈皱起眉头,时不时地侧过脸,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说起来,姜然好像变矮了一些。
声音不对。
面貌也有细微的变化——她是看不太清楚,但她摸得出来啊。
怎么回事?
沈念禾说道:“上车吧,姜然同学,姜伯母。”
当着沈念禾这个外人的面,姜妈妈压下内心的疑惑,坐进了车里。
她这才注意到,跟着姜然一起来的,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一坐上车,姜妈妈就知道,这车价值不菲,大概得要个西五百万。这样的车,以前的姜家也是买得起的,但姜然的爸爸不喜欢铺张浪费,一首开着辆十多万的旧车。
姜妈妈浑浊的眼睛,看了沈念禾一眼,又缓缓看向姜然。
“阿然,你的这位朋友是?”
“伯母您好,我叫沈念禾,是姜然的同学。”沈念禾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
“沈念禾,你好,麻烦你了。”
这个名字,姜妈妈并不熟悉。
但,说到南洲的沈家,她倒是还有些耳闻。
那可算得上是南洲的顶级豪门,地位和权势都不是姜家可以相提并论的存在。
莫非,眼前这个叫沈念禾的年轻女孩子,就来自那个沈家吗?
车缓缓启动了。
姜妈妈暗暗捏了捏手心,不再说话。
如果是那个沈家的话,倒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孩子不会因为跟姜家人走得近而遭遇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