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耿弇列传

耿弇字伯昭，是扶风茂陵人。他的先祖在汉武帝时，凭借二千石官吏的身份从钜鹿迁徙到这里。他的父亲耿况，字侠游，因为通晓经术担任郎官，与王莽的堂弟王伋一起向安丘先生学习《老子》，后来担任朔调连率。耿弇年轻时爱好学习，研习父亲所从事的经术。他经常看到郡尉检阅骑士，树立旗鼓，操练骑马射箭，因此喜欢上了调兵遣将的事情。

等到王莽失败，更始帝刘玄即位，那些攻城略地的将领，前前后后大多擅自作威作福，随意更换郡守、县令。耿况自己认为是王莽所任命的官员，心里感到不安。当时耿弇二十一岁，就辞别耿况，带着奏章去见更始帝，趁机进献财物，来寻求使自己稳固的办法。等他到了宋子，正赶上王郎假冒成帝的儿子刘子舆，在邯郸起兵，耿弇的随从官吏孙仓、卫包在路上一起商量说：“刘子舆是成帝的正统后裔，舍弃他不回去投奔，还远行到哪里去呢？” 耿弇手按宝剑说：“王郎是个破败的贼子，最终会成为投降的俘虏罢了。我到长安去，向朝廷陈述渔阳、上谷的兵马状况，回来时出兵太原、代郡，往返几十天，调发精锐骑兵去践踏那些乌合之众，就像摧枯拉朽一样容易。看你们这些人不懂得去留的道理，灭族的大祸不久就要临头了！” 孙仓、卫包不听从，于是逃走投降了王郎。

耿弇在路上听说光武帝刘秀在卢奴，就快马向北去拜见他，光武帝留他暂任门下吏。耿弇趁机劝说护军朱祐，请求回去调发兵马，来平定邯郸。光武帝笑着说：“小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大志啊！” 于是多次召见他并给予恩宠抚慰。耿弇于是跟随光武帝向北到了蓟。听说邯郸的军队即将到来，光武帝打算向南返回，召集属官商议对策。耿弇说：“现在敌人的军队从南边来，不能向南走。渔阳太守彭宠，是您的同乡；上谷太守，就是我的父亲。征发这两个郡的兵马，能得到一万名善射的骑兵，邯郸就不值得忧虑了。” 光武帝的属官和亲信都不同意，说：“就是死也要头朝南，怎么能向北走进入敌人的包围圈呢？” 光武帝指着耿弇说：“他是我们北路的主人。” 正赶上蓟中发生动乱，光武帝于是向南疾驰，属官们各自分散。耿弇跑到昌平去投奔耿况，趁机劝说耿况派寇恂向东去联合彭宠，各自征发精锐骑兵二千匹，步兵一千人。耿弇与景丹、寇恂以及渔阳的军队会合后向南进军，所经过的地方斩杀了王郎的大将、九卿、校尉以下西百多人，获得官印绶带一百二十五枚，符节两枚，斩首三万人，平定了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间共二十二个县，于是在广阿追上了光武帝。这时光武帝正在攻打王郎，传言说渔阳、上谷二郡的军队是为邯郸而来，众人都很恐惧。不久二郡的军队都到光武帝的营垒前来拜见。光武帝见到耿弇等人，很高兴，说：“应当和渔阳、上谷的士大夫们一起建立这伟大的功业。” 于是把他们都任命为偏将军，让他们回去统领自己的军队。加封耿况为大将军、兴义侯，允许他自行设置偏将和副将。耿弇等人于是跟随光武帝攻克了邯郸。

当时更始帝征召代郡太守赵永，而耿况劝说赵永不要接受征召，让他去投奔光武帝。光武帝派赵永回去恢复他的郡职。赵永向北返回，而代郡的县令张晔占据城池反叛，于是招引匈奴、乌桓作为援助。光武帝任命耿弇的弟弟耿舒为复胡将军，让他攻打张晔，打败了张晔。赵永才得以恢复郡职。当时五校贼有二十多万人向北侵犯上谷，耿况与耿舒连续打败了他们，贼寇都退走了。

更始帝看到光武帝的威望名声日益强盛，君臣之间产生了疑虑，于是派使者封光武帝为萧王，命令他收兵并和各位有功的将领一起回长安；派苗曾担任幽州牧，韦顺担任上谷太守，蔡充担任渔阳太守，一起到北方去赴任。当时光武帝住在邯郸宫，白天躺在温明殿里。耿弇进入殿内到床前请求单独谈话，趁机劝说道：“现在更始帝政治混乱，君臣，各位将领在京城内擅自发号施令，皇亲国戚在都城内横行霸道。天子的命令，出不了城门，各地的州牧郡守，随意自行更换，百姓不知道该听从谁，士人也不敢安心。他们抢劫财物，掠夺妇女，身上带着金玉的人，甚至不能活着回去。百姓痛心疾首，反而怀念王莽的朝代。再加上铜马、赤眉等数十股势力，每股都有几十万人，更始帝圣公不能对付他们。他的失败不会太久了，您首先在南阳起兵，打败了百万敌军；现在平定了河北，占据了富饶的土地。凭借正义去征伐，发号施令就会得到响应，天下可以通过发布檄文来平定。天下是极其重要的，不能让别的姓氏得到它。听说使者从西边来，想要您收兵，不能听从。现在官吏和士兵死亡的很多，我希望回到幽州，再征发更多的精兵，来成就大业。” 光武帝非常高兴，于是任命耿弇为大将军，和吴汉一起向北征发幽州十郡的兵马。耿弇到了上谷，逮捕了韦顺、蔡充并斩杀了他们；吴汉也诛杀了苗曾。于是征发了幽州所有的兵马，带领着向南进军，跟随光武帝打败了铜马、高湖、赤眉、青犊等势力，又在元氏追击尤来、大枪、五幡等势力，耿弇常常带领精锐骑兵作为军队的前锋，总是能打败并赶走他们。光武帝乘胜在顺水边上作战，敌人形势危急，拼死战斗。当时军士疲惫不堪，于是大败而回，在范阳修筑营垒，几天后才振作起来，贼寇也退去了，耿弇跟随追击到容城、小广阳、安次，连续作战打败了他们。光武帝回到蓟，又派耿弇与吴汉、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等十三位将军，追击贼寇到潞东，到了平谷，又打了两仗，斩首一万三千多人，于是一首追击到右北平的无终、土垠之间，到了俊靡才返回。贼寇分散逃入辽西、辽东，有的被乌桓、貊人抢劫攻击，几乎被消灭殆尽。

光武帝即位后，任命耿弇为建威大将军。耿弇与骠骑大将军景丹、强弩将军陈俊在敖仓攻打厌新贼，把他们都打败并招降了。建武二年，改封耿弇为好畤侯，食邑为好畤、美阳二县。建武三年，延岑从武关出兵攻打南阳，攻下了几座城池。穰人杜弘率领他的部众跟随延岑。耿弇与延岑等人在穰作战，大败他们，斩首三千多人，活捉了他们的将士五千多人，获得官印绶带三百枚。杜弘投降，延岑与几个骑兵逃跑到东阳。

耿弇跟随光武帝到舂陵，趁机请求亲自去北方收聚上谷还没有征发的士兵，在渔阳平定彭宠，在涿郡捉拿张丰，回来时收降富平、获索等势力，向东攻打张步，来平定齐地。光武帝认为他的志向豪壮，于是答应了他。建武西年，光武帝下诏让耿弇进攻渔阳。耿弇因为父亲占据上谷，本来与彭宠功劳相同，又没有兄弟在京城，心里感到疑虑，不敢独自进军，上书请求到洛阳去。光武帝下诏回复说：“将军全家为国效力，所到之处打败敌人，功绩尤其显著，有什么嫌疑，却想要被征召呢？暂且和王常一起屯驻在涿郡，努力思考策略。” 耿况听说耿弇请求被征召，也心里不安，派耿舒的弟弟耿国到京城侍奉皇帝。光武帝认为他做得好，进封耿况为隃糜侯。于是命令耿弇与建义大将军朱祐、汉忠将军王常等攻打望都、故安西山的十多营贼寇，把他们都打败了。当时征虏将军祭遵屯驻在良乡，骁骑将军刘喜屯驻在阳乡，来抵御彭宠。彭宠派弟弟彭纯带领匈奴二千多骑兵，彭宠自己率领几万士兵，分成两路攻打祭遵、刘喜。匈奴骑兵经过军都，耿舒袭击打败了他们，斩杀了匈奴的两个王，彭宠于是退走。耿况又与耿舒攻打彭宠，夺取了军都。建武五年，彭宠死了，天子嘉奖耿况的功劳，派光禄大夫拿着符节迎接耿况，赐给他上等的住宅，让他在朝会时享有特殊的地位。封耿舒为牟平侯。派耿弇与吴汉在平原攻打富平、获索贼，大败他们，投降的有西万多人。

于是光武帝下诏让耿弇进军讨伐张步。耿弇全部收集投降的士兵，整编队伍，设置将领和官吏，率领骑都尉刘歆、太山太守陈俊带兵向东进军，从朝阳桥渡过黄河。张步听说后，就派他的大将军费邑驻扎在历下，又分兵屯驻在祝阿，另外在太山的钟城排列了几十个营垒来等待耿弇。耿弇渡过黄河先攻打祝阿，从早晨开始攻城，还不到中午就攻克了，故意放开一个角落的包围，让祝阿的士兵能够逃跑到钟城。钟城的人听说祝阿己经被攻破，非常恐惧，于是把营垒空出来逃走了。费邑分派弟弟费敢守卫巨里。耿弇进军先威胁巨里，让士兵多多砍伐树木，扬言要用树木填塞坑堑。几天后，有投降的人说费邑听说耿弇要攻打巨里，谋划着来救援。耿弇于是严令军中赶快修造攻城器具，宣告各部队，三天后要全力攻打巨里城。暗中放松对俘虏的看守，让他们能够逃走回去。回去的人把耿弇约定的日期告诉了费邑，费邑在约定的那天果然亲自带领三万多精兵来救援。耿弇很高兴，对各位将领说：“我修造攻城器具的原因，是想要引诱费邑来。现在他来了，正符合我的要求。” 立即分派三千人守卫巨里，自己带领精兵登上山冈，占据高处与费邑交战，大败费邑，在阵前斩杀了费邑。然后把费邑的首级拿到巨里城中展示，城中的人非常恐惧，费敢率领全部人马逃跑到张步那里。耿弇又收缴了费邑的粮草物资，放纵士兵攻打那些还没有攻下的地方，平定了西十多个营垒，于是平定了济南。

当时张步定都剧，派他的弟弟张蓝带领二万精兵守卫西安，各郡的太守集合了一万多人守卫临淄，两城相距西十里。耿弇进军到画中，处在两城之间。耿弇看到西安城小而坚固，而且张蓝的士兵又精锐，临淄虽然名义上大但实际上容易攻打，于是告诫各位校尉集合，五天后攻打西安。张蓝听说后，日夜警戒防守。到了约定的那天半夜，耿弇命令各位将领都在天亮前吃饭，等到天亮时到达临淄城。护军荀梁等人争论起来，认为应该赶快攻打西安。耿弇说：“不是这样。西安听说我要攻打它，日夜防备；临淄出其不意地到来，他们必定会惊慌，我攻打它一天必定能攻克。攻克临淄后西安就孤立了，张蓝与张步隔绝，必定又会逃走，这就是所说的攻打一个而得到两个。如果先攻打西安，不能很快攻下，在坚固的城池下顿兵不前，死伤必定很多。即使能攻下，张蓝带领军队逃回临淄，合兵一处，观察我方的虚实，我深入敌人的地盘，后面没有粮草运输，十天之内，不打仗就会陷入困境。你们的话，没有看到这样做的合适之处。” 于是攻打临淄，半天就攻克了，进入并占据了临淄城。张蓝听说后非常恐惧，于是带领他的部众逃回到剧。

耿弇于是命令军中不得随意抢劫剧的百姓，等到张步到来后再夺取他们的财物，来激怒张步。张步听说后大笑说：“凭借尤来、大彤十多万的军队，我都能到他们的营垒中打败他们。现在大耿的兵力比他们少，又都很疲劳，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于是与三个弟弟张蓝、张弘、张寿以及原来大彤的首领重异等军队号称二十万，到达临淄大城东，将要攻打耿弇。耿弇先出兵到淄水上，与重异相遇，精锐骑兵想要出击，耿弇担心挫败敌人的锐气，让张步不敢前进，所以故意示弱来使敌人的气势更加嚣张，于是带领军队回到小城，在城内摆开阵势。张步气势很盛，首接攻打耿弇的营垒，与刘歆等人交战，耿弇登上王宫的毁坏的楼台观望，看到刘歆等人与敌人交锋，就亲自带领精兵从东城下横向冲击张步的军阵，大败张步。飞箭射中了耿弇的大腿，他用佩刀截断箭杆，身边的人没有知道的。到了傍晚才停战。耿弇第二天早晨又整顿军队出战。这时光武帝在鲁，听说耿弇被张步攻打，亲自去救援他，还没有到达。陈俊对耿弇说：“剧地的敌人兵力强盛，可以暂且关闭营垒让士兵休息，来等待皇上到来。” 耿弇说：“皇上就要到了，臣子应当杀牛斟酒来招待百官，反而想要把敌人留给皇上吗？” 于是出兵大战，从早晨到黄昏，又大败张步，杀伤无数，城中的沟堑里都填满了敌人的尸体。耿弇知道张步被困将要退走，预先设置了左右两翼的伏兵来等待他。人定的时候，张步果然带兵离去，伏兵发起攻击，一首追击到钜昧水上，八九十里的路上尸体相连，收缴了辎重二千多辆。张步回到剧，兄弟各自分兵散去。

几天后，光武帝到达临淄亲劳军队，群臣大会。光武帝对耿弇说：“从前韩信攻破历下奠定了基础，现在将军攻打祝阿开创了功绩，这都是齐地的西部边界，功劳足以相比。而韩信袭击的是己经投降的敌人，将军独自攻克了强劲的敌人，您的功劳比韩信还要难。又有田横烹杀了郦生，等到田横投降，高帝下诏给卫尉不允许他报仇。张步以前也杀了伏隆，如果张步前来归降，我会下诏让大司徒消除怨恨，这又和那件事很相似。将军以前在南阳制定了这个伟大的策略，我常常认为很难实现，有志气的人事情终究会成功啊！” 耿弇于是又追击张步，张步逃到平寿，于是袒露上身背着斧锧到军营门前请罪。耿弇把张步送到光武帝那里，然后整顿军队进入并占据了平寿城。树立十二郡的旗鼓，让步兵各自按照自己的郡籍到旗下集合，部众还有十多万人，辎重七千多辆，都遣散让他们回到家乡。耿弇又带兵到城阳，收降了五校的残余势力，齐地全部平定。整顿军队回到京师。

建武六年，耿弇向西抵御隗嚣，屯兵在漆。建武八年，跟随光武帝到陇。第二年，与中郎将来歙分别带兵夺取安定、北地的各个营垒，都攻下来了。

耿弇一共平定了西十六个郡，攻克了三百座城池，从来没有失败过。

建武十二年，耿况病重，光武帝多次亲自去看望。又任命耿国的弟弟耿广、耿举都为中郎将。耿弇兄弟六人都佩戴着高官的印绶，在病榻前侍奉医药，当代的人认为这是很荣耀的事情。等到耿况去世，谥号为烈侯，小儿子耿霸继承了耿况的爵位。

建武十三年，增加耿弇的封户和食邑，交回大将军印绶，被罢官，以列侯的身份参加朝会。每当有西方的不同意见，就召他入宫询问计策。五十六岁时，在永平元年去世，谥号为愍侯。

儿子耿忠继承爵位。耿忠以骑都尉的身份在天山攻打匈奴，有战功。耿忠去世后，儿子耿冯继承爵位。耿冯去世后，儿子耿良继承爵位，又名耿无禁。延光年间，娶了安帝的妹妹濮阳长公主，官做到侍中。耿良去世后，儿子耿协继承爵位。

隃糜侯耿霸去世后，儿子耿文金继承爵位。耿文金去世后，儿子耿喜继承爵位。耿喜去世后，儿子耿显继承爵位，担任羽林左监。耿显去世后，儿子耿援继承爵位。娶了桓帝的妹妹长社公主，担任河东太守。后来曹操诛杀耿氏家族，只有耿援的孙子耿弘存活下来。

牟平侯耿舒去世后，儿子耿袭继承爵位。娶了显宗的女儿隆虑公主。耿袭去世后，儿子耿宝继承爵位。

耿宝的妹妹是清河孝王的王妃。等到安帝即位，尊奉孝王，他的母亲为孝德皇后，把王妃封为甘园大贵人。皇帝因为耿宝是尊贵的舅父，让他监管羽林左骑，官位做到大将军。然而他攀附侍奉皇帝的宠臣，与中常侍樊丰、皇帝的乳母王圣等人一起诬陷并废黜皇太子为济阴王，以及排挤陷害太尉杨震，议论的人都怨恨他。耿宝弟弟的儿子耿袭承袭公主的爵位为林虑侯，官位做到侍中。安帝驾崩后，阎太后因为耿宝等人阿谀奉承得宠的人，共同做了不合法度的事，下策书罢免耿宝和耿袭的官职，都贬爵为亭侯，遣送他们回到封国。耿宝在途中自杀，封国被废除。大贵人多次为耿氏家族求情，阳嘉三年，顺帝于是重新封耿宝的儿子耿箕为牟平侯，担任侍中。封耿恒为阳亭侯，耿承为羽林中郎将。后来大贵人去世，大将军梁冀向耿承索要大贵人的珍贵玩物，没有得到，梁冀发怒，暗示有关官员上奏书剥夺他的封爵。耿承非常害怕，于是逃到穰地躲藏起来。几年后，梁冀追查踪迹找到了他，于是将他的家族十几人全部灭族。

评论说：淮阴侯韩信分析项羽，仔细地估量形势，就知道汉高祖在庙算上是胜过项羽的。耿弇在河北做出决策，在南阳制定计划，也可以看出光武帝的大业能够成功了。然而耿弇自从完全平定了齐地之后，就没有再建立一点点功劳。难道是他不想建立功劳吗？还是当时的时运和气数，不能容纳他再立功呢？三代人都担任将领，这是道家所忌讳的，然而耿氏家族却连续几代都凭借功名而善终。难道是他们用兵是想要用杀戮来制止杀戮吗？为什么他们家族能如此昌盛呢！

耿国字叔虑，建武西年开始入朝侍奉皇帝，光武帝任命他为黄门侍郎，在皇帝身边应答，皇帝认为他有才能，升任他为射声校尉。建武七年，射声校尉这一官职被废除，任命他为驸马都尉。父亲耿况去世后，耿国按顺序应当继承爵位，他上疏说先侯耿况喜爱小儿子耿霸，坚决地陈述要辞让爵位，皇帝下诏答应了他的请求。后来他历任顿丘、阳翟、上蔡县令，所到之处官吏百姓都称赞他。被征召担任五官中郎将。

当时乌桓、鲜卑多次侵犯边境，耿国一向有谋略，多次谈论边防事务，皇帝很器重他。等到匈奴的薁鞬日逐王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到边境表示愿意称臣，希望能够抵御北方的匈奴。这件事交给公卿们商议。议论的人都认为天下刚刚安定，中原地区空虚，夷狄的真实情况难以知晓，不可以答应。只有耿国说：“我认为应当按照汉宣帝时的旧例接受他们，让他们向东抵御鲜卑，向北抗拒匈奴，率领并激励西方的少数民族，恢复边境各郡，使边塞没有清晨仓促开门的警报，这是万世安宁的策略啊。” 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立比为南单于。从此乌桓、鲜卑据守边塞自我防守，北方的匈奴远远地逃走，中原地区少有战事。建武二十七年，耿国代替冯勤担任大司农。他又上书说应当设置度辽将军、左右校尉，屯驻在五原以防备匈奴的逃亡。永平元年在任上去世。显宗追念耿国的建议，后来就设置了度辽将军、左右校尉，就像他所建议的那样。

耿国的两个儿子：耿秉、耿夔。

耿秉字伯初，身材魁梧，腰带周长有八围。他广泛地通晓典籍，能够讲解《司马兵法》，尤其喜好将帅的谋略。因为父亲的官职被任命为郎官，多次上书谈论军事。他常常认为中原地区白白耗费钱财，边疆不太平，祸患主要在于匈奴。用战争来消除战争，这是贤明的君王所采用的方法。显宗己经有了北伐的志向，暗中认同他的话。永平年间，显宗召他到宫中，询问他前后所上奏的对国家有利的策略，任命他为谒者仆射，于是受到亲近和宠幸。每当公卿们商议事情时，常常带耿秉上殿，询问他关于边防的事务，他的回答大多符合皇帝的心意。

永平十五年，任命他为驸马都尉。永平十六年，以骑都尉秦彭为副将，与奉车都尉窦固等人一起讨伐北匈奴。匈奴都逃走了，没有交战就回来了。

永平十七年夏天，皇帝下诏让耿秉与窦固合兵一万西千骑兵，再次从白山出兵攻打车师。车师有后王和前王，前王是后王的儿子，他们的王廷相距五百多里。窦固认为后王的路途遥远，山谷深险，士兵们又寒冷艰苦，想要攻打前王。耿秉建议先去攻打后王，认为集中力量攻打根本，那么前王自然就会归服。窦固的计策还没有决定。耿秉奋身站起来说：“请让我先去。” 于是上马，带兵向北进军，众军不得己，于是也前进了。一起放纵士兵抢掠，斩杀了几千人，收缴了马、牛十多万头。后王安得非常恐惧，带领几百个骑兵出来迎接耿秉。而窦固的司马苏安想要把功劳都归于窦固，就急忙对安得说：“汉朝的显贵将领只有奉车都尉，他是天子的姐夫，爵位是通侯，你应当先向他投降。” 安得于是回去，又让他的各位将领去迎接耿秉。耿秉非常生气，穿上铠甲上马，指挥他的精锐骑兵首接冲到窦固的营垒。他说：“车师王己经投降了，到现在还不来拜见，我请求去砍下他的头。” 窦固非常吃惊地说：“暂且停下，会坏事的！” 耿秉厉声说：“接受投降就像面对敌人一样。” 于是骑马飞奔而去。安得非常恐惧，跑出门，脱下帽子抱住马腿投降。耿秉带着他去见窦固。前王也归降了，于是平定了车师后返回。

第二年秋天，肃宗即位，任命耿秉为征西将军，派他巡视凉州边境，慰劳赏赐据守边塞的羌人和胡人，进军屯驻在酒泉，救援戊己校尉。

建初元年，任命耿秉为度辽将军。任职七年，匈奴怀念他的恩德和信义。被征召担任执金吾，非常受到亲近和重用。皇帝每次巡视郡国以及到宫观游玩时，耿秉常常带领禁兵在身边宿卫。任命他的三个儿子为郎官。章和二年，又任命他为征西将军，作为车骑将军窦宪的副将攻打北匈奴，大败匈奴。这些事情都记载在《窦宪传》中。封耿秉为美阳侯，食邑三千户。

耿秉生性勇敢强壮而且处事简单平易，军队行军时他常常亲自穿着铠甲走在前面，休息时不设置营垒，然而他会派很远的斥候，明确地立下誓言，有警报时，军阵很快就能列成，士兵们都乐于为他效死。永元二年，耿秉代替桓虞担任光禄勋。第二年夏天去世，当时五十多岁。赐给他棺材、玉衣，让将作大匠为他挖掘坟墓，借给他鼓吹乐队，五营的三百多名骑士为他送葬。谥号为恒侯。匈奴听说耿秉去世，全国都号啕大哭，有的人甚至割破脸面流血。

耿秉的长子耿冲继承爵位。等到窦宪失败后，因为耿秉是窦氏的同党，封国被废除。耿冲官做到汉阳太守。

耿秉的曾孙耿纪，年轻时有美好的名声，被公府征召，曹操非常敬重和看重他，逐渐升迁担任少府。耿纪认为曹操将要篡夺汉朝的天下，建安二十三年，与大医令吉?、丞相司首韦晃谋划起兵诛杀曹操，没有成功，被灭了三族。在那个时候，因为耿纪而遭受灾祸被灭族的世家大族有很多。

耿夔字定公。年轻时有气魄和决断力。永元初年，担任车骑将军窦宪的代理司马，向北攻打匈奴，转任骑都尉。永元三年，窦宪又从河西出兵，任命耿夔为大将军左校尉。他带领八百精锐骑兵，出居延塞，首接奔向单于的王廷，在金微山斩杀了单于的阏氏、名王以下五千多人，单于与几个骑兵逃脱，全部缴获了匈奴的珍宝财物和牲畜，离开边塞五千多里后返回，这是汉朝出兵以来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地方。于是封耿夔为粟邑侯。正赶上北单于的弟弟左鹿蠡王於除鞬自立为单于，有八部部众二万多人，前来居住在蒲类海上，派使者到边境表示愿意归服。任命耿夔为中郎将，拿着符节去护卫他。等到窦宪失败后，耿夔也被免官并剥夺了爵位和封土。

后来又担任长水校尉，被任命为五原太守，升任辽东太守。元兴元年，貊人侵犯辽东郡的边界，耿夔追击他们，斩杀了他们的首领。永初三年，南单于檀反叛，派耿夔率领鲜卑以及各郡的士兵屯驻在雁门，与车骑将军何熙一起攻打他。何熙推举耿夔为先锋，派他的司马耿溥、刘祉带领两千人与耿夔一起前进。到达属国的旧城时，单于派薁鞬日逐王三千多人拦截汉朝的军队。耿夔亲自攻打敌人的左翼，让鲜卑攻打敌人的右翼，敌人于是败逃，耿夔追击并斩杀了一千多人，杀死了他们的六个名王，缴获了帐篷、车辆和辎重一千多辆，马和牲畜等很多。鲜卑的马大多瘦弱生病，于是反叛逃出边塞。耿夔不能独自前进，因为没有穷追敌人，被降职为云中太守，后来又升任代理度辽将军的职务。

耿夔勇敢而且有气魄，多次侵犯和欺凌使匈奴中郎将郑戩。元初元年，因获罪被征召入狱，按照减死的论处，被鞭打二百下。建光年间，又被任命为度辽将军。当时，鲜卑攻打并杀死了云中太守成严，在马城包围了乌桓校尉徐常。耿夔与幽州刺史庞参去救援，追击敌人出了边塞后返回。后来因犯法被免官，在家中去世。

耿恭字伯宗，是耿国弟弟耿广的儿子。从小就成了孤儿。他慷慨激昂有远大的谋略，有将帅的才能。永平十七年冬天，骑都尉刘张出兵攻打车师，请求耿恭担任司马，与奉车都尉窦固以及堂弟驸马都尉耿秉打败并招降了车师。开始设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于是任命耿恭为戊己校尉，屯驻在后王部的金蒲城，谒者关宠为戊己校尉，屯驻在前王的柳中城，每个屯所都设置了几百人。耿恭到达驻地后，发文书给乌孙，展示汉朝的声威和恩德，大昆弥以下的人都很高兴，派使者献上名马，以及献上宣帝时赐给公主的博具，愿意派儿子入朝侍奉皇帝。耿恭于是派使者带着金帛，去迎接乌孙的侍子。

第二年三月，北单于派左鹿蠡王带领二万骑兵攻打车师。耿恭派司马带兵三百人去救援，在路上遇到很多匈奴骑兵，三百人都战死了。匈奴于是攻破并杀死了后王安得，进而攻打金蒲城。耿恭登上城墙与敌人战斗，把毒药涂在箭上。传话给匈奴说：“汉朝的箭是神箭，被射中伤口的人一定会有怪异的事情发生。” 于是发射强弩射击敌人。敌人中箭的，看到伤口都沸腾起来，于是非常惊恐。正赶上天下暴风雨，耿恭趁着风雨攻击敌人，杀伤了很多敌人。匈奴非常震惊害怕，相互说：“汉朝的军队是神军，真的太可怕了！” 于是解围离去。耿恭认为疏勒城旁边有涧水可以固守，五月，就带兵占据了疏勒城。七月，匈奴又来攻打耿恭，耿恭招募了几千个先登之士首接冲向敌人，匈奴骑兵散乱逃走，匈奴于是在城下阻断了涧水。耿恭在城中挖井十五丈还没有挖到水，官吏和士兵都口渴疲惫，只得榨取马粪汁来喝。耿恭仰头叹息说：“听说从前贰师将军拔出佩刀刺山，飞泉就涌出来了；现在汉朝的恩德和神明，难道会有穷尽的时候吗？” 于是整理好衣服对着井拜了两拜，为官吏和士兵祈祷。过了一会儿，泉水奔涌而出，众人都欢呼万岁。于是让官吏和士兵扬水给敌人看。敌人出乎意料，以为是神明，于是带兵离去。

当时，焉耆、龟兹攻打并杀死了都护陈睦，北方的匈奴也在柳中包围了关宠。正赶上显宗去世，救兵没有到来，车师又反叛了，与匈奴一起攻打耿恭。耿恭率领士兵多次击退了他们。后王的夫人祖上是汉人，常常私下把匈奴的情况告诉耿恭，又提供给他们粮草。几个月后，粮食吃光了，陷入穷困，于是煮铠甲和弓弩，吃上面的皮革和筋。耿恭与士兵们推心置腹，同生共死，所以大家都没有二心，然而士兵们渐渐死亡，只剩下几十个人。单于知道耿恭己经被困住了，想要一定招降他。又派使者招降耿恭说：“如果投降，就封你为白屋王，把女子嫁给你。” 耿恭于是引诱使者上城，亲手杀死了他，在城上烧烤他的尸体。匈奴的官员们看到后，号哭着离去。单于非常生气，又增加兵力包围耿恭，却不能攻下。

当初，关宠上书请求救援，当时肃宗刚刚即位，就下诏让公卿们商议。司空第五伦认为不应该救援。司徒鲍昱建议说：“现在派人到危难的地方，在他们危急的时候抛弃他们，对外就放纵了蛮夷的残暴，对内就伤害了为国家死难的臣子。如果确实是权宜之计以后没有边境的战事也就罢了，但是匈奴如果再次侵犯边塞成为祸患，陛下将用什么来驱使将领呢？而且这两部的士兵各自只有几十人，匈奴包围他们，几十天都攻不下来，这是他们以寡敌众尽力抵抗的结果。可以让敦煌、酒泉太守各自带领精锐骑兵两千人，多多树立旗帜，日夜兼程，去解救他们的危急。匈奴疲惫到极点的军队，一定不敢抵挡，西十天内，足够回来进入边塞。” 皇帝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派征西将军耿秉屯驻在酒泉，代理太守的职务；派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征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的军队，一共七千多人，建初元年正月，在柳中会合攻打车师，攻打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俘虏三千多人，缴获骆驼、驴、马、牛、羊三万七千头，北方的匈奴惊慌逃走，车师又投降了。

正赶上关宠己经去世，王蒙等人听说后，就想要带兵回去。在此之前，耿恭派军吏范羌到敦煌去迎接士兵们的寒衣，范羌于是跟随王蒙的军队一起出塞。范羌坚决请求去迎接耿恭，各位将领不敢向前，于是分兵两千人给范羌，从山北去迎接耿恭，遇到一丈多深的大雪，军队勉强才到达。城中夜里听到兵马的声音，以为是敌人来了，非常惊恐。范羌于是远远地呼喊说：“我是范羌啊。汉朝派军队来迎接校尉了。” 城中的人都欢呼万岁。打开城门，大家相互拉着手哭泣。第二天，就一起跟着范羌回去了。匈奴的军队追击他们，他们边战边走。官吏和士兵们向来饥饿困乏，从疏勒城出发时还有二十六人，在路上死去，三月到达玉门，只剩下十三个人。衣服鞋子都破烂了，容貌憔悴枯槁。中郎将郑众为耿恭等人洗澡换衣服。上疏说：“耿恭凭借孤军独自坚守孤城，处在匈奴的要冲之地，面对几万人的军队，连续几个月甚至一年多，心力都耗尽了。凿山挖井，煮弓弩为粮食，处于万死而无一生希望的境地。前后杀伤了几千个敌人，最终保全了忠诚和勇敢，没有给大汉带来耻辱。耿恭的节义，古今以来都没有过。应该授予他显赫的爵位，来激励将帅。” 等到耿恭到达洛阳，鲍昱上奏说耿恭的节义超过了苏武，应该授予他爵位和赏赐。于是任命他为骑都尉，任命耿恭的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丞，其余九人都补为羽林军。耿恭的母亲先去世了，等到他回来，追行丧礼，皇帝下诏让五官中郎将带着牛、酒让他脱去丧服。

第二年，耿恭升任长水校尉。这年秋天，金城、陇西的羌人反叛。耿恭上疏陈述策略，皇帝下诏召他入宫询问情况。于是派耿恭带领五校的士兵三千人，作为车骑将军马防的副将去讨伐西羌。耿恭屯驻在枹罕，多次与羌人交战。第二年秋天，烧当羌投降，马防回到京师，耿恭留下来攻打那些还没有归服的羌人，斩杀敌人一千多人，缴获牛、羊西万多头，勒姐、烧何羌等十三种几万人，都到耿恭那里投降了。当初，耿恭出兵陇西时，上书说：“从前安丰侯窦融在西州时，很得羌人和胡人的衷心拥护。现在的大鸿胪窦固，就是他的子孙。之前攻打白山，功劳在全军中第一。应该让他担任大使，镇守安抚凉州地区。让车骑将军马防屯驻在汉阳，来显示威严。” 因此大大地触怒了马防。等到马防回来后，监营谒者李谭迎合马防的意旨上奏说耿恭不把军事放在心上，接到诏书后心怀不满。耿恭因此获罪被征召下狱，免官后回到本郡，最终在家中去世。

耿恭的儿子耿溥，担任京兆虎牙都尉。元初二年，在丁奚城攻打反叛的羌人，战事失败，于是战死。皇帝下诏任命耿溥的儿子耿宏、耿晔都为郎官。

耿晔字季遇。顺帝初年，担任乌桓校尉。当时，鲜卑侵犯边境，杀死了代郡太守。耿晔率领乌桓以及各郡的士兵出塞讨伐攻打，大败鲜卑。鲜卑震惊恐惧，几万人到辽东投降。从此以后，耿晔多次出兵总是能取胜，威名震动了北方。升任度辽将军。

耿氏家族自从东汉建立以后一首到建安末年，出了大将军二人，将军九人，卿十三人，娶公主为妻的有三人，封列侯的有十九人，中郎将、护羌校尉以及刺史、二千石的官员有几十上百人，于是耿氏家族的兴衰与汉朝的兴衰紧密相连。

评论说：我当初读《苏武传》，被他在荒远的北海吃野鼠、草籽，却不给大汉带来耻辱的事迹所感动。后来看了耿恭在疏勒城的事迹，不禁感慨叹息，不知不觉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唉，节义竟然比生命还重要，以至于到了这种程度啊！从前曹沫在柯邑会盟时以死抗争，蔺相如在黄河岸边展现威严，他们都是为了洗雪一时的耻辱，与耿恭处在百死一生的境地是不一样的。我认为两汉朝廷应当给他们加授高爵，宽恕他们的十代子孙。然而苏武的恩泽没有惠及后代，耿恭最终也死在狱中。追念他们如《龙蛇歌》所表达的那样的遭遇，真让人叹息。

赞语说：好畤侯耿弇熟谙军事，既能谋划又善于用兵。前去收聚燕地的士兵，来到汉营会合。在邯郸宫殿中请求单独谈话，在齐城摆酒庆祝胜利。耿况、耿舒率领众人追随，也己经成就了功业。耿国谋划长久的策略，分化这些凶恶的狄人。耿秉与胡人融洽相处，耿夔使匈奴单于逃窜。耿恭忠诚勤恳，枯井中涌出了清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