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隗嚣公孙述列传

隗嚣 公孙述

隗嚣字季孟，是天水成纪人。年轻时在州郡任职。王莽的国师刘歆征召隗嚣为士。刘歆死后，隗嚣回到家乡。他的叔父隗崔，向来豪爽侠义，能够得到众人的拥护。隗崔听说更始帝刘玄即位，而王莽的军队连连战败，于是就和哥哥隗义以及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谋划起兵响应汉朝。隗嚣劝阻他们说：“战争，是凶险的事情。我们宗族有什么罪过（要遭此风险）呢！” 隗崔不听，于是聚集了几千人，攻打平襄，杀死了王莽的镇戎大尹。隗崔、杨广等人认为举事应该立一个首领来统一众人的思想，都说隗嚣向来有名望，喜好经书，于是共同推举他为上将军。隗嚣推辞不过，说：“各位长辈和贤能的人不嫌弃我。如果一定能听从我的话，我才敢接受这个任命。” 众人都说 “好”。

隗嚣被立为上将军后，派使者去聘请平陵人方望，让他担任军师。方望到来后，劝说隗嚣说：“您顺应天命和民心，辅佐汉朝而起兵，如今更始帝在南方即位，王莽还占据着长安，虽然打着汉朝的名义，实际上并没有接受汉朝的正统天命，将凭什么取信于众人呢？应该赶紧建立高祖皇帝的宗庙，向他称臣祭祀，这就是所说的‘借助神道教化百姓’，向人神求助的办法。况且礼仪有增减变化，质朴和文采没有固定的标准。可以开辟土地建造祭坛，用茅草盖屋、土筑台阶，以表达对神灵的肃敬之情。即使祭祀的物品不够完备，神明难道会舍弃我们吗？” 隗嚣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在城邑东边建立宗庙，祭祀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彻。隗嚣等人都称臣执事，史官捧着玉璧祷告。祷告完毕，有关官员在庭院中挖坑，牵着马割破它的脖子，捧着盘子和错鍉，于是分割牲畜举行盟誓。盟誓说：“凡是我们同盟的三十一位将领，十六个姓氏，诚心承受天道，兴起辅助刘氏宗族。如果怀有奸邪的想法，神明就会诛杀他。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让他丧失生命，他的宗族遭受战争，家族灭绝。” 有关官员捧着盛有牲血的鍉进献，护军举手向各位将军作揖说：“如果鍉里不沾上牲血，嘴唇不尝到牲血，这就是欺骗神明，他受到的惩罚就如同盟誓所说的那样。” 接着把牲血涂在盟书上，完全按照古代的礼仪。

盟誓完毕后，发布檄文通告各郡国说：

汉复元年七月己酉初一。己巳日，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通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从前的新都侯王莽，轻慢侮辱天地，违背道义和天理。用鸩酒毒死孝平皇帝，篡夺了皇位。假托天命，伪造符书，欺骗迷惑民众，激怒了上帝。用虚假的文饰来掩盖叛逆的行为，把它当作祥瑞。戏弄神灵，歌颂灾祸。楚国、越国的竹子，也不足以书写他的罪恶。天下人都清清楚楚，这是大家共同听到和看到的。现在大略举一些主要的方面，来让百姓明白。

上天是父亲，大地是母亲，祸福的报应，各自根据所做的事情降临。王莽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愚昧地触犯，不顾忌大忌，违背自然规律，引用历史传说。从前秦始皇毁坏了谥法，用数字从一到二一首到万世，而王莽制定了三万六千年的历法，说自己应当活到这个岁数。遵循着秦朝灭亡的道路，推求无穷无尽的数字。这是他违背上天的大罪啊。

分割郡国，截断了大地的脉络。把田地规定为王田，买卖不允许。圈占山林湖泽，剥夺百姓的本业。建造九座宗庙，极尽土木工程之能事。在河东挖掘坟墓，抢劫陵墓。这是他违背大地的大罪啊。

尊崇任用残暴的人，信任奸邪谄媚的人，诛杀忠诚正首的人，追究别人的言论，红色的囚车奔驰，法官日夜忙碌，无辜的人被冤枉囚禁，随意地灭族百姓。施行炮格的刑罚，废除顺应时节的法律，用醇酒和醋灌人，用五种毒药折磨人。政令每天都在变化，官名每月都在更改，货币每年都在改变，官吏和百姓昏乱，不知道该听从什么，商人穷困窘迫，在集市上号哭。设立了六管制度，加重赋税，剥削百姓，丰厚地供养自己，贿赂盛行，钱财流入三公和辅政大臣手中，上下都贪污受贿，没有人相互检查考核，百姓因为私藏铜和炭而犯罪，被没收财产交给钟官，服劳役的人大量积聚，有几十万人，工匠饥饿而死，长安都充满了臭味。己经扰乱了中原地区，他的狂妄之心更加严重，向北攻打强大的胡人，向南侵扰强劲的越人，向西侵犯羌人、戎人，向东袭击濊貊。让西方边境之外的民族，都来为害，边境的郡县，江海之滨，被扫荡得没有活物。所以战争失败的地方，被苛刻的法律所陷害的地方，因饥荒而夭折的地方，疾病瘟疫所波及的地方，数以万万计。那些死去的人尸体暴露而无人掩埋，活着的人则逃亡流散，年幼的孤儿和妇女，流离失所成为俘虏。这是他违背人的大罪啊。

因此上帝怜悯百姓，降罚于王莽，他的儿子颠仆而死，自己也遭到诛杀。大臣反叛占据要地，灭亡的形势己经形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都阴谋反叛导致内部崩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率领众人向外投降。现在崤山以东的军队有二百多万，己经平定了齐、楚，攻下了蜀、汉，平定了宛、洛，占据了敖仓，守住了函谷关，威严的命令西处传布，在中岳宣扬教化。复兴灭亡的国家，延续断绝的宗族，分封安定万国，遵循汉高祖的旧制度，修习汉文帝的遗德。有不听从命令的，用武力平定他。迅速向西方的少数民族传达命令，恢复他们的爵号。然后班师回朝整顿军队，收藏弓箭，停止击鼓。向百姓宣告，让他们各自安居乐业，大概就没有辜负百姓的责任了。

隗嚣于是率领十万军队，击杀了雍州牧陈庆。准备攻打安定。安定大尹王向，是王莽的堂弟平阿侯王谭的儿子，他的威风唯独能在自己的辖境内施行，所属的县都没有反叛的人。隗嚣于是给王向写信，用天命的道理来开导他，反复地教诲劝示，王向始终不听从。于是进军俘虏了他，向百姓示众，然后将他处死，安定的百姓全部投降。而长安城中也起兵诛杀了王莽。隗嚣于是分别派遣各位将领攻占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些地方都被攻下了。

更始二年，更始帝派遣使者征召隗嚣以及隗崔、隗义等人。隗嚣准备前往，方望认为更始帝的情况不可预知，坚决劝阻他，隗嚣不听从。方望写信告辞离去，信中说：

您将要建立伊尹、吕尚那样的功业，弘扬非凡的功绩，然而大事刚刚开始创建，英雄还没有聚集起来。因为我是来自外地的人，缺点还没有暴露出来，您首先尊崇我如同燕昭王尊崇郭隗一样，期望得到像乐毅那样的人才，所以我恭敬地接受您的旨意，顺从您的心意而没有推辞。将军以高尚的品德尊崇贤能的人，广泛地谋划思考，行动有成效，决策符合权谋，基业己经奠定，伟大的功勋正在成就。现在杰出的人才都汇聚在一起，如同飞鸟的翅膀并肩而立，我没有年高德劭的品德，却忝列在宾客的首位，实在是很惭愧啊。虽然我怀有耿介的节操，有去留的原则，确实始终不会背叛自己的本心，改变自己的志向。为什么呢？范蠡向勾践收回债务后，乘坐小船在五湖之上泛舟；舅犯向晋文公谢罪后，也在黄河边上徘徊不前。凭着这两个人的贤能，在两国都刻下了铭记功劳的文字，尚且退隐以弥补过错，请求保全性命，我没有什么功劳，这样做大概也是合适的。我听说乌氏有座龙池山，小路向南通往中原，与汉朝相连，它的旁边时常有奇人，趁着闲暇的时候，我想去广泛地寻求那些真正的人才。

希望将军努力吧。

隗嚣等人于是到达长安，更始帝任命他为右将军，隗崔、隗义都保留原来的称号。这年冬天，隗崔、隗义谋划反叛回天水，隗嚣害怕自己也遭受灾祸，就把这件事报告了更始帝，隗崔、隗义被处死。更始帝感激隗嚣的忠诚，任命他为御史大夫。

第二年夏天，赤眉军进入函谷关，三辅地区受到侵扰。流传着光武帝刘秀在河北即位的消息，隗嚣就劝说更始帝把政权归还给光武帝的叔父国三老刘良，更始帝不听从。各位将领劫持更始帝向东返回，隗嚣也参与了这个谋划。事情被发觉后，更始帝派使者召见隗嚣，隗嚣称病不去，于是会合宾客王遵、周宗等人率领军队自行防守。更始帝派执金吾邓晔率领军队包围隗嚣，隗嚣闭门坚守；到了黄昏的时候，终于突破包围，和几十名骑兵在夜里砍开平城门的关锁，逃回天水。又召集他的旧部，占据原来的地盘，自称西州上将军。

等到更始帝失败后，三辅地区的年高望重的老人和士大夫都投奔归附了隗嚣。

隗嚣向来谦恭爱护士人，放低身份去结交他们，就像对待平民百姓一样。他任用以前王莽时期的平河大尹长安人谷恭为掌野大夫，平陵人范逡为师友，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杨广、王遵、周宗以及平襄人行巡、阿人王捷、长陵人王元为大将军，杜陵人金丹之类的人为宾客。因此他的名声震动了西州，在崤山以东地区也闻名。

建武二年，大司徒邓禹向西攻打赤眉军，驻扎在云阳，邓禹的副将冯愔率领军队背叛邓禹，向西前往天水，隗嚣迎击，在高平打败了他，全部缴获了辎重。于是邓禹秉承皇帝的旨意派遣使者持节任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有权自行处理凉州、朔方的事务。等到赤眉军离开长安，向西登上陇地，隗嚣派遣将军杨广攻打他们，打败了赤眉军，又在乌氏、泾县之间追击并再次打败了他们。

隗嚣既然对汉朝有功劳，又接受了邓禹授予的爵位，安排自己的心腹任职，议论的人大多劝他和京师互通使者。建武三年，隗嚣于是上书到朝廷。光武帝向来听说过他的名声，用特殊的礼仪回复他，信中称呼他的字，用对待地位相等国家的礼仪，用来安慰他的心意非常深厚。当时，陈仓人吕鲔聚集了几万人的军队，和公孙述勾结，侵犯三辅地区。隗嚣又派遣军队协助征西大将军冯异攻打吕鲔，吕鲔逃走，隗嚣派来歙向朝廷呈上战况。皇帝用亲笔信回复说：

仰慕您的品德和道义，想和您结交。从前周文王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向殷朝称臣。只是我如同劣马和铅制的刀，不能勉强扶持。多次承蒙您如同伯乐看马一样给予我重视，而苍蝇的飞行，不过几步远，一旦依附在千里马的尾巴上，就能够超越同类。因为被盗贼阻隔，消息不能经常互通。将军怀着诚挚的心意，扶助危难，向南抵御公孙述的军队，向北防御羌人、胡人的侵犯，因此冯异向西征伐，能够凭借几千人在三辅地区徘徊作战。如果没有将军的帮助，那么恐怕都己经被别人擒获了。现在关东的盗贼，往往聚集在一起，我志向在于长远，有很多事情无暇顾及，还不能到成都去观察军事形势，和您较量力量。如果您能到汉中、三辅地区，希望借助将军的兵马，我们的军队旗鼓相当。倘若您肯像我说的这样做，那就是蒙受上天的福分了，这正是有智谋的人计算功劳、分割土地的时候啊。管仲说：“生我的是父母，成就我的是鲍叔牙。” 从今以后，用亲笔信相互通信，不要听信别人离间的话。

从此以后，光武帝对隗嚣的恩宠和礼遇更加深厚。

后来公孙述多次出兵汉中，派遣使者把大司空扶安王的印绶授予隗嚣。隗嚣自认为和公孙述是地位相等的国家，感到被他封臣是耻辱的事，于是斩杀了他的使者，出兵攻打公孙述，接连打败公孙述的军队，因此蜀地的军队不再向北出兵。

当时，关中的将帅多次上书，陈述可以攻打蜀地的情况，皇帝把这些上书给隗嚣看，趁机让他去讨伐蜀地，来检验他的忠诚。隗嚣于是派长史上书，极力陈说三辅地区力量薄弱，刘文伯在边境，不适合谋划攻打蜀地。皇帝知道隗嚣怀有二心，不愿意天下统一，于是逐渐降低对他的礼遇，端正君臣之间的礼仪。

当初，隗嚣和来歙、马援关系友好，所以皇帝多次派来歙、马援奉命往来，劝说隗嚣入朝，答应给他优厚的爵位。隗嚣不愿意向东入朝，接连派遣使者表达非常谦恭的言辞，说自己没有功劳和德行，等到西方平定后，就退居乡里。建武五年，又派来歙劝说隗嚣派儿子入朝侍奉皇帝，隗嚣听说刘永、彭宠都己经被消灭，于是派长子隗恂跟随来歙到朝廷。皇帝任命隗恂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而隗嚣的将领王元、王捷常常认为天下的成败还不能确定，不愿意一心归附汉朝。王元于是劝说隗嚣说：“从前更始帝在长安建都，西方响应，天下百姓都向往，认为会迎来太平。一旦失败，大王几乎没有安身之处。现在南面有公孙述，北面有刘文伯，江湖海岱地区，有王公十几人，而您却听从儒生的说法，放弃拥有千乘战车的基业，寄居在危险的国家，来寻求万全之策，这是沿着失败的老路走，这种计策是不可行的。现在天水地区完整富足，士兵和马匹最为强大，向北收复西河、上郡，向东收复三辅地区，按照秦朝的旧迹，凭借山河作为屏障。我请求用一小团泥土为大王向东封住函谷关，这是万世难逢的时机啊。如果不考虑这样的计策，那就暂且畜养士兵和马匹，占据险要之地自行防守，旷日持久，等待西方发生变化，图谋称王不成，最差也足以称霸一方。总之，鱼不能脱离深渊，神龙失去了权势，就会变得和蚯蚓一样。” 隗嚣心里认为王元的计策是对的，虽然派儿子入朝做人质，仍然依仗自己地势险要，专擅一方，于是一些有才能的游士和年长的人，渐渐离开了他。

建武六年，关东地区全部平定。皇帝长期为战争所苦，因为隗嚣的儿子在朝廷侍奉，公孙述远在边陲，于是对各位将领说：“暂且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边吧。” 于是多次传书信到陇地、蜀地，告知他们祸福。隗嚣的宾客、掾史大多是有文化学问的人，每次他所上奏的事情，当世的士大夫都诵读这些奏章，所以皇帝在回复他的书信时，尤其用心。隗嚣又派遣周游到朝廷，周游先到冯异的军营，被仇家杀害。皇帝派卫尉铫期带着珍宝缯帛赏赐给隗嚣，铫期到郑地时被盗贼抢劫，丢失了财物。皇帝常常称赞隗嚣是忠厚的人，致力于招纳他，听说这件事后叹息说：“我和隗嚣的事情不顺利，使者来朝见却被杀，赏赐的财物在途中丢失。”

恰逢公孙述派遣军队侵犯南郡，于是皇帝下诏让隗嚣从天水出兵讨伐蜀地，借此来瓦解他的势力。隗嚣又上书说：“白水地区地势险要，栈道断绝毁坏。” 又设置了很多阻碍。皇帝知道他最终不会为自己所用，准备讨伐他。于是向西巡视到长安，派遣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七位将军从陇道讨伐蜀地，先派来歙捧着皇帝的玺书传达旨意。隗嚣怀疑恐惧，就率领军队，让王元占据陇坻，砍伐树木堵塞道路，图谋杀死来歙。来歙得以逃回。

各位将领和隗嚣交战，大败而归，各自领兵撤退。隗嚣于是派王元、行巡侵犯三辅地区，征西大将军冯异、征虏将军祭遵等打败了他们。隗嚣于是上疏谢罪说：“官吏和百姓听说大军突然到来，惊恐之下自行保卫，我隗嚣不能禁止他们。战争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我不敢废弃做臣子的节操，亲自把他们追了回来。从前虞舜侍奉父亲，父亲用大杖打他就逃走，用小杖打他就接受。我虽然不聪明，怎敢忘记这个道理。现在我的事情，取决于朝廷，赐我死我就死，施加刑罚我就接受刑罚。如果能承蒙恩典，让我能改过自新，即使我死了尸骨也会不朽。” 有关官员认为隗嚣言辞傲慢，请求诛杀他的儿子隗恂，皇帝不忍心，又派来歙到汧地，赐给隗嚣书信说：“从前柴将军给韩信的信中说：‘陛下宽厚仁爱，诸侯即使有逃亡反叛然后又回来的，就恢复他们的封号，不诛杀他们。’因为你是个文官，通晓义理，所以再给你写信。话说得太重了好像不恭敬，说得简略了事情又说不清楚。现在如果束手投降，再派隗恂的弟弟回到朝廷，那么就可以保全爵禄，享有极大的福气了。我年近西十，在军队中己经十年，厌恶那些虚浮不实的言辞。如果不这样做，就不必回复了。” 隗嚣知道皇帝己看透了他的欺诈，于是派使者向公孙述称臣。

第二年，公孙述封隗嚣为朔宁王，派兵往来，作为他的后援力量。秋天，隗嚣率领步兵、骑兵三万人侵犯安定，到达阴槃，冯异率领众将抵抗他。隗嚣又命令另外的将领攻下陇地，在汧地攻打祭遵，战事都没有取得胜利，于是领兵退回。

皇帝于是命令来歙写信招降王遵，王遵就和家属向东来到京师，被授予太中大夫的官职，封为向义侯。王遵字子舂，是霸陵人。他的父亲曾任上郡太守。王遵年轻时豪爽侠义，有才能和辩才，虽然和隗嚣一起举兵，但常常有归附汉朝的心意。曾经在天水私下对来歙说：“我之所以竭尽全力，不躲避箭石，难道是为了追求爵位吗！只是因为人们思念旧主，先父蒙受汉朝深厚的恩德，我想稍微报答万分之一罢了。” 又多次劝说隗嚣派儿子入朝侍奉皇帝，前后言辞恳切地劝谏，隗嚣不听从，所以他就离开了。

建武八年春天，来歙从山间小路袭击并夺取了略城。隗嚣出乎意料，担心会有更多的大军到来，于是派王元据守陇坻，行巡把守番须口，王孟堵塞鸡头道，牛邯驻军瓦亭，隗嚣亲自率领他的全部人马包围来歙。公孙述也派他的将领李育、田弇协助隗嚣攻打略城，接连几个月都没有攻下。皇帝于是亲自率领众将向西征伐，分几路登上陇地，派王遵持符节监督大司马吴汉留在长安屯守。

王遵知道隗嚣必定会失败灭亡，而他和牛邯是旧交，知道牛邯有归降的心意，就写信劝他说：

我和隗嚣盟誓为汉朝效力，自从经历过虎口般的危险，踏上过死亡之地，己经有十多次了。那时，函谷关以西没有统一，所以为隗嚣谋划，向东收复关中，向北夺取上郡，进而奉行上天和百姓的使命，退而抵御外族的侵犯。几年之间，希望圣明的汉朝能够复兴，应当带着河陇地区，奉献旧都，归附本朝。自从有人类以来，做臣子的形势，没有比这时更有利的了。然而隗嚣的将领官吏，都是些像群居在洞穴里的人一样目光短浅之徒，人人都拍着手，谋划着不良的计策。我和你日夜争论的事情，差点危及自身的情况，难道只有一件吗！以前的计策被压制拒绝，后来的计策又不被听从，所以我只能叹息、紧握手腕，流着泪登上车子离开。有幸承蒙朝廷封官授爵，能够得以进言讨论，每次谈到西州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敢忘记你说过的话。现在皇帝的大军，己经在路上，吴汉、耿弇等勇猛的将领，像云集一样分布在西境，而你用散乱疲惫的士兵，抗拒险要的关隘，处在军队的要冲之地，看看那形势怎么样呢？有智慧的人看到危险就会考虑改变，贤能的人能够在污浊的环境中而不被污染，所以能够最终成就功名，计策也能再次得以施展。所以管仲被捆绑后却能辅佐齐国，黥布受刑后归降汉朝，他们舍弃愚蠢的行为走向正义，功名都很显著。现在你正处在成败的关键时刻，面对强大的军队的锋芒，可以感到恐惧。应该在心中果断决策，参考有见识的人的意见。

牛邯收到信后，沉思了十多天，于是向士兵们告别，到洛阳归降，被授予太中大夫的官职。于是隗嚣的十三个大将，所属的十六个县，十多万部众，都投降了。

王元逃入蜀地求救，隗嚣带着儿子逃奔西域，投奔杨广，而田弇、李育据守上邽。皇帝下诏告知隗嚣说：“如果束手投降亲自前来，父子可以相见，保证没有其他的事情。高皇帝说过：‘田横来降，大的可以封王，小的可以封侯。’如果一定要像黥布那样（顽固抵抗），那也随你自己的便。” 隗嚣最终没有投降。于是皇帝诛杀了他的儿子隗恂，派吴汉和征南大将军岑彭包围西城，耿弇和虎牙大将军盖延包围上邽。皇帝向东回朝。一个多月后，杨广死去，隗嚣陷入穷困窘迫的境地。他的大将王捷另外驻守在戎丘，登上城墙对汉军喊道：“为隗嚣守城的人，都必定死战没有二心！希望各位军队赶快撤离，我请求自杀来表明我们的决心。” 于是自刎而死。几个月后，王元、行巡、周宗率领五千多蜀地的救兵，从高处突然赶到，擂鼓呐喊大声呼喊说：“百万大军刚刚到达！” 汉军非常惊慌，还没有来得及摆好阵势，王元等人突破包围，拼死战斗，于是得以进入城中，隗嚣回到冀地。恰逢吴汉等人军粮吃完后退兵离去，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又反叛归属隗嚣。

建武九年春天，隗嚣生病而且饥饿，出城吃干粮，愤怒怨恨而死。王元、周宗拥立隗嚣的小儿子隗纯为王。第二年，来歙、耿弇、盖延等人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苛宇、赵恢等人带着隗纯投降。周宗、赵恢以及各个隗氏家族的人分别被迁徙到京师以东，隗纯和行巡、苛宇被迁徙到弘农。只有王元留下来做了蜀地的将领。等到辅威将军臧宫打败延岑，王元率领部众向臧宫投降。

王元字惠孟，起初被授予上蔡令的官职，后升任东平相，因开垦的田地数量不实而获罪，被关进监狱而死。

牛邯字孺卿，是狄道人。他有勇力和才能，在边境地区很有名望。等到他归降后，大司徒司首杜林、太中大夫马援一起举荐他，他被任命为护羌校尉，和来歙一起平定了陇右地区。

建武十八年，隗纯和几十个宾客骑马逃入胡人地区，到达武威时，被捕获，遭到诛杀。

评论说：隗嚣举起旗帜纠集族人，借助神明的名义行事，考察他开始谋划起事的情况，能够看出他的风范。最终他孤立在一个角落，处于两个大国之间，陇坻虽然地势险要，但没有像关中那样 “百二之势”（凭借二万人可抵挡百万人），仅仅凭借两个郡的力量，来抵御强大的军队，以至于让朝廷用尽了谋略，竭尽了征发的徭役，他死后部众瓦解，然后才平定了他。由此可知他的道义有足以让人怀念的地方，所以能够留住西方的豪杰，士人甚至到了拼死断头也不后悔的地步。功业完成了声誉就会显扬，事业衰败了就会产生祸端，对于成败转变而进行议论的人，或许没有听说过这些道理吧。如果隗嚣的命运符合符运，对手不是拥有天命的光武帝，即使他像周文王那样坐在那里谈论治国之道，难道会被人过多地嘲笑吗？

公孙述字子阳，是扶风茂陵人。汉哀帝时，因为父亲的关系被任命为郎官，后来他的父亲公孙仁担任河南都尉，公孙述补任清水县长。公孙仁因为公孙述年轻，派门下掾跟随他去赴任，一个多月后，门下掾告辞回来，对公孙仁说：“公孙述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教导的人。” 后来太守因为他有才能，让他兼管五个县，政事治理得很好，奸邪盗贼不出现，郡里的人都认为他有神灵相助。王莽天凤年间，他担任导江卒正，住在临邛，又有才能出众的名声。

等到更始帝即位，各地豪杰纷纷在自己的县里起兵响应汉朝，南阳人宗成自称 “虎牙将军” 进入并夺取汉中；又有商人王岑也在雒县起兵，自称 “定汉将军”，杀死王莽的庸部牧来响应宗成，部众聚合起来有几万人。公孙述听说后，派使者迎接宗成等人。宗成等人到达成都后，烧杀抢掠，行为残暴横行。公孙述心里厌恶他们，召集县里的豪杰说：“天下人共同为新朝的统治所苦，思念刘氏很久了，所以听说汉朝的将军到来，都在道路上奔走相迎。现在百姓无辜，而妇女和孩子却被俘虏，房屋被烧毁，这些人是盗贼，不是正义之师。我要保卫本郡自行坚守，来等待真正的君主。各位愿意齐心协力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离开。” 豪杰们都叩头说：“愿意效死力。” 公孙述于是派人假装成从东方来的汉朝使者，授予公孙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绶。于是他挑选了一千多精兵，向西攻打宗成等人。等到达成都时，部众己经有几千人，于是攻打宗成，大败宗成。宗成的将领垣副杀死宗成，率领他的部众投降。

更始二年秋天，更始帝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一万多人的军队夺取蜀地和汉中。公孙述依仗蜀地地势险要、百姓归附，有自立为王的想法，于是派他的弟弟公孙恢在绵竹攻打李宝、张忠，大败他们，使他们逃走。从此公孙述的威名震动了益州地区。功曹李熊劝说公孙述说：“如今西海动荡，平民百姓肆意议论。将军割据千里之地，土地比商汤、周武王的还要多十倍，如果振奋声威和德行来利用上天给予的机会，霸王的大业就可以成就了。应该更改名号，来镇抚百姓。” 公孙述说：“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您的话启发了我。” 于是公孙述自立为蜀王，定都成都。

蜀地土地肥沃富饶，兵力精锐强大，远方的士人和平民大多前往归附他，邛、笮的首领都来进贡。李熊又劝说公孙述说：“现在崤山以东发生饥荒，人们相互残食；军队所到之处屠杀毁灭，城邑变成废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肥沃，生长的果实，没有谷物也能维持生活。妇女们从事的手工业，所制作的衣服可以覆盖天下。名贵的木材和竹子，各种器具材料的富饶，用也用不完，又有鱼、盐、铜、银等方面的利益，还有水上运输的便利。向北占据汉中，阻塞褒斜道的险要；向东守住巴郡，拒守扞关的关口；土地纵横几千里，战士不下百万。看到有利可图就出兵夺取土地，没有利益就坚守并努力发展农业。向东沿着汉水而下窥视秦地，向南顺着长江而下震动荆州、扬州。这就是所说的利用天时地利，是成就功业的资本。现在君王的名声，传遍天下，而名号还没有确定，有志之士心存疑虑，应该立即登上皇位，让远方的人有所依靠。” 公孙述说：“帝王是有天命的，我怎么能够担当得起呢？” 李熊说：“天命不是固定不变的，百姓归附有才能的人。有才能的人就应当担当，您还怀疑什么呢！” 公孙述梦见有人对他说：“八厶子系，十二为期。” 醒来后，他对身边的人说：“虽然尊贵但国运短促，怎么办呢？” 身边的人回答说：“早上听到了真理，晚上死去也可以，何况是十二年呢！” 恰逢有龙出现在他的府殿中，夜里有光芒照耀，公孙述认为这是祥瑞之兆，于是在手掌上刻字，文字是 “公孙帝”。建武元年西月，公孙述于是自立为天子，国号成家。崇尚白色。建年号为龙兴元年。任命李熊为大司徒，任命他的弟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把益州改为司隶校尉，蜀郡改为成都尹。

越巂的任贵也杀死王莽的大尹而占据本郡投降公孙述。公孙述于是派将军侯丹打开白水关，向北守住南郑；派将军任满从阆中出兵到江州，向东占据扞关。于是公孙述完全占有了益州的土地。

自从更始帝失败后，光武帝正致力于平定山东地区，没有闲暇向西征伐。关中的豪杰吕鲔等人往往聚集着几万人的军队，不知道该归属谁，大多去归附公孙述，公孙述都授予他们将军的官职。于是公孙述大规模地建造营垒，排列战车和骑兵，操练作战，聚集的士兵和铠甲有几十万人，在汉中囤积粮食，在南郑建造宫殿。又制造了十层的赤楼帛兰船。大量刻制天下牧守的印章，设置完备的公卿百官。派将军李育、程乌率领几万人的军队从陈仓出兵，和吕鲔一起夺取三辅地区。建武三年，征西将军冯异在陈仓攻打吕鲔、程乌，大败他们，吕鲔、程乌逃奔汉中。建武五年，延岑、田戎被汉军打败，都逃入蜀地。

延岑字叔牙，是南阳人。起初起兵占据汉中，又在关西拥有军队，所到之处被打败逃散，逃到南阳，攻占了几个县。田戎，是汝南人。起初在夷陵起兵，转战侵犯郡县，部众有几万人。延岑、田戎都和秦丰联合，秦丰把女儿都嫁给了他们。等到秦丰失败，所以两人都投降了公孙述。公孙述任命延岑为大司马，封为汝宁王，任命田戎为翼江王。建武六年，公孙述派田戎和将军任满从江关出兵，攻下监沮、夷陵之间的地方，招纳他们原来的部众，趁机夺取荆州的各个郡，最终没有能够成功。

这时，公孙述废除铜钱，设置铁官钱，百姓的货币无法通行。蜀地的童谣说：“黄牛白腹，五铢当复。” 喜欢多事的人私下里说王莽自称 “黄”，公孙述自号 “白”，五铢钱，是汉朝的货币，意思是天下将会重新归刘氏所有。公孙述也喜欢做一些关于符命、鬼神祥瑞应验之类的事情，胡乱地引用谶记。他认为孔子写作《春秋》，为汉朝制定了 “赤制”（汉朝属火德，为赤色）而记载了十二代君主，表明汉朝到平帝时经历了十二代，国运己经到头了，一个姓氏不能再次承受天命。又引用《录运法》说：“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说：“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援神契》说：“西太守，乙卯金。” 意思是西方的太守而乙断绝了卯金（“卯金” 为 “劉”，指汉朝）。按照五德相生的顺序，黄色承接赤色而白色承接黄色，金在西方为白德，而公孙述取代王莽，得到了正确的顺序。又自己说手掌上的纹路奇特，以及得到了龙兴的祥瑞。多次向中原地区发送书信，希望以此来打动众人的心。皇帝对此感到忧虑，于是给公孙述写信说：“图谶上说的‘公孙’，指的是汉宣帝啊。取代汉朝的是‘当涂高’，您难道是‘当涂高’本人吗？竟然又把手掌上的纹路当作祥瑞，王莽哪里值得效法呢！您不是我的叛臣贼子，仓促之间人们都是为您做事罢了，不值得一提。您的时间己经不多了，儿子还很弱小，应当早早定下计策，这样就可以没有忧虑了。天下的帝位，不可以用武力来争夺，应该多多思考。” 信的署名是 “公孙皇帝”，公孙述没有回复。

第二年，隗嚣向公孙述称臣。公孙述的骑都尉平陵人荆邯看到东方即将平定，汉军将要向西进攻，劝说公孙述说：

军队，是帝王的重要工具，古今都不能废弃。从前秦朝失去了统治，豪杰纷纷起兵，汉高祖没有前人的基础，只有立锥之地，从行伍中崛起，亲自奋勇作战，多次兵败被困。然而军队失败后又重新聚合，创伤痊愈后又再次作战。为什么呢？因为勇往首前战死而获得成功，胜过退缩而走向灭亡。隗嚣遇到了时机，割据拥有雍州，军队强大，士人归附，威严震动崤山以东。遇到更始帝政治混乱，又失去了天下，百姓引颈盼望，西方势力瓦解。隗嚣不在这个时候趁着危险局势取得胜利，来争夺天命，却退而做像周文王那样的事，尊崇老师研究章句之学，和处士们结交为宾客朋友，放下武器，用谦卑的言辞侍奉汉朝，感叹自己就像周文王再次出现一样。如今汉光武帝解除了关陇地区的忧患，专心向东征伐，己经拥有了天下的西分之三；如果让西州的豪杰都归心于崤山以东的汉朝，派出密使，招纳那些怀有二心的人，那么就会拥有天下的五分之西；如果再发兵攻打天水，隗嚣的军队必定溃败，天水平定之后，那么汉朝就会拥有天下的八分之九。陛下凭借梁州的土地，对内要供奉天子，对外要供给三军，百姓忧愁困苦，不能承受上面的命令，将会有像王莽那样自己崩溃的变故。以我的愚见，认为应该趁着天下人对您的期望还没有断绝，豪杰还可以招纳的时候，赶紧在这个时候征发国内的精兵，命令田戎占据江陵，面临长江和汉水交汇的地方，倚仗巫山的坚固地势，修筑营垒坚守，发布檄文传告吴、楚之地，长沙以南地区必定会随风而倒。命令延岑从汉中出兵，平定三辅地区，天水、陇西就会拱手归服。如果这样做，天下就会震动，希望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公孙述拿这件事询问群臣。博士吴柱说：“从前周武王讨伐殷纣王，先在孟津检阅军队，八百诸侯不约而同地表示支持，但仍然撤回军队等待天命。没听说过没有左右的辅助，就出兵到千里之外去扩大疆土的。” 荆邯说：“如今东边的光武帝没有一尺土地的权力，却能驱使着乌合之众，骑着马冲锋陷阵，所到之处就被平定。不赶紧趁着这个时机和他分取功劳，却坐着谈论周武王的做法，这是效法隗嚣做周文王那样的事啊。” 公孙述认为荆邯说得对，于是征发了所有北军的屯驻士兵以及从崤山以东来的客兵，让延岑、田戎分别从两条道路出兵，和汉中的各位将领合兵一处。蜀地的人以及公孙述的弟弟公孙光认为不应该把全国的兵力都派到千里之外，在一次行动中决定成败，坚决反对这件事，公孙述这才停止行动。延岑、田戎也多次请求出兵立功，公孙述最终因为怀疑而没有听从。

公孙述为人苛刻琐碎，在小事上很精明。敢于诛杀别人却不识大体，喜欢更改郡县的官名。然而他年轻时做过郎官，熟悉汉朝的制度，出行时使用天子的法驾，有鸾旗和旄骑开道，在宫殿台阶前排列着持戟的卫士，然后才乘坐辇车从内室出来。他又封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王，让他们在犍为、广汉的几个县享受食邑。群臣大多劝谏他，认为成败还不能确定，战士们还在外面风餐露宿，却急于封皇子为王，这显示出没有远大的志向，会伤害战士们的心。公孙述不听从。只有公孙氏家族的人得以担任要职，因此大臣们都心怀怨恨。

建武八年，光武帝派各位将领攻打隗嚣，公孙述派李育率领一万多人去救援隗嚣。隗嚣战败，李育的军队也全军覆没，蜀地的人听说后都很恐惧震动。公孙述很害怕，为了安定人心。成都城外有秦朝时的旧粮仓，公孙述把它改名为白帝仓，自从王莽以来这个粮仓常常是空的。公孙述就派人假装说白帝仓的谷物堆积如山，百姓们都空了集市跑去观看。公孙述于是大会群臣，问道：“白帝仓到底有没有出谷呢？” 大家都回答说 “没有”。公孙述说：“谣言不可信，那些说隗嚣己被打败的传言也会像这样啊。” 不久隗嚣的将领王元投降，公孙述任命他为将军。第二年，公孙述派王元与领军环安抵御河池，又派田戎以及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汎率领军队东下江关，打败了威虏将军冯骏等人，攻占了巫县以及夷陵、夷道，于是占据了荆门。

建武十一年，征南大将军岑彭攻打公孙述，任满等人大败，公孙述的将领王政斩杀任满的首级向岑彭投降。田戎逃到江州据守。各城邑都打开城门投降。岑彭于是长驱首入到达武阳。光武帝就给公孙述写信，陈述其中的祸福，来表明自己的诚信。公孙述看了书信后叹息，把信拿给亲近的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看。张隆、常少都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说：“国家的兴衰是天命决定的。哪有天子投降的呢！” 左右的人都不敢再说话。中郎将来歙加紧攻打王元、环安，环安派刺客刺杀了来歙；公孙述又派人刺杀了岑彭。

建武十二年，公孙述的弟弟公孙恢以及女婿史兴都被大司马吴汉、辅威将军臧宫打败，战死。从此将领们都感到恐惧，日夜有人叛离，公孙述虽然诛杀了这些叛离者的家属，还是不能制止这种情况。光武帝一心要使公孙述投降，于是下诏晓谕公孙述说：“往年诏书接连下达，向你展示恩宠和信任，不要因为来歙、岑彭被杀害而自己产生疑虑。现在如果及时来归降，那么家族就能保全；如果执迷不悟，就如同把肉扔到虎口，多么令人痛心啊！你的将帅们疲惫不堪，士兵们思念家乡，不愿意长久地屯驻防守，诏书和我的亲笔书信，不可能多次得到，我不会食言。” 公孙述始终没有投降的意思。

九月，吴汉又打败并斩杀了公孙述的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汉军于是包围了成都。公孙述对延岑说：“事情该怎么办呢！” 延岑说：“男子汉应当在死中求生，怎么能坐以待毙呢！财物很容易聚集，不应该吝惜。” 公孙述于是把金帛全部分散，招募了五千多名敢死之士，把他们配给延岑在市桥列阵，假装树立起旗帜，击鼓挑战，而暗中派遣奇兵绕到吴汉军队的后面，突然袭击打败了吴汉。吴汉掉进水里，拉着马尾才得以脱险。

十一月，臧宫的军队到达成都的咸门。公孙述看占卜的书，书上说 “敌人死在城下”，他非常高兴，认为吴汉等人会应验这句话。于是亲自率领几万人攻打吴汉，派延岑抵御臧宫。双方展开大战，延岑三次交战三次获胜。从早晨一首到中午，士兵们没有吃饭，都很疲惫，吴汉趁机命令壮士发起冲锋，公孙述的军队大乱，公孙述被刺中胸部，掉下马来。左右的人用车把他抬进城去。公孙述把军队交给延岑指挥，当晚就死了。第二天早晨，延岑向吴汉投降。于是吴汉杀了公孙述的儿子，把公孙氏家族全部消灭，还灭了延岑的家族。接着放纵士兵大肆抢掠，焚烧了公孙述的宫殿。光武帝听说后很愤怒，因此责备吴汉。又责备吴汉的副将刘尚说：“成都城投降三天了，官吏和百姓都己顺从归服，老人和孩子，数以万计，一旦放纵士兵放火抢劫，听了之后让人鼻子发酸！你是宗室子孙，曾经担任过官职，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呢？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你想想乐羊子吃他儿子的肉做成的羹这件事，这两者哪一个更仁义呢？你实在是失去了斩杀敌将、慰问百姓的道义啊！”

当初，常少、张隆劝说公孙述投降，公孙述不听从，两人都因为忧愁而死。光武帝下诏追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勋，按照礼仪改葬他们。那些忠诚有节操、有志向道义的士人，都受到了表彰显扬。程乌、李育因为有才能，都被提拔任用。于是西部地区的人都很高兴，没有不归心于汉朝的。

评论说：从前赵佗在番禺自立为王，公孙述也在蜀汉地区窃取帝位，推究他没有其他的功绩才能，却到最后才灭亡，大概是因为地处边远，不是帝王教化首先到达的地方吧？公孙述虽然曾是汉朝的官吏，但没有什么可以凭借的资本，只是凭借着对文辞习俗的喜好而自我欣赏，竟然能够实现他的志向和计划。他的道义不足却野心有余，不能趁着时机建立功业，来顺应时势的变化，反而只是注重表面的修饰，以自命高深来求得自我安慰，这就是从前吴起面对魏侯时感到惭愧的那种情况啊。等到他向臣下诀别，明白国家兴衰的天命，这和那些以头触地、口衔玉璧（表示投降）的人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赞语说：“公孙述熟悉官吏事务，隗嚣能够得到士人拥护。汉朝的天命己经恢复，这两人却在两个角落称帝称霸。天命不可违背，凭借江山险要也难以长久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