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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执掌风 天九机 18698 字 2025-04-21

话说那国王靠在龙床上,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一首哭到天黑都没有停下来。行者走上前大声说道:“你怎么如此昏庸糊涂!你看那道士的尸体,一个是老虎,一个是鹿,那羊力大仙是一只羚羊。要是不信,把骨头捞上来看看。哪有人是那样的骷髅?他们本来就是成精的山中野兽,一起到这里来害你。因为见你气数还旺盛,不敢动手。要是再过两年,你的气数衰败了,他们就会害了你的性命,把你的江山全部据为己有。幸好我们来得早,除掉了妖邪,救了你的命。你还哭什么!哭什么!赶紧签发通关文牒,送我们出去。” 国王听了这些话,才醒悟过来。那些文武百官都上奏说:“死去的确实是白鹿和黄虎;油锅里的果然是羊骨。圣僧说的话,不能不听啊!” 国王说:“既然这样,感谢圣僧。今天天色己晚,让太师先请圣僧到智渊寺去;明天早上上朝,大开东阁,让光禄寺安排素净的筵席来酬谢圣僧。” 于是真的把唐僧师徒送到寺里安顿休息。

第二天五更的时候,国王上朝,聚集了众多官员,传下旨意:“赶快写出招僧的榜文,在西门各路张贴。” 一边大摆筵席,摆驾出朝,到智渊寺门外,请了三藏等人,一起进入东阁赴宴,这里就不多说了。

再说那些脱了性命的和尚听说有招僧榜,个个都很高兴,都进城来找孙大圣,交还毫毛以谢他的救命之恩。长老吃完了宴席,那国王换了通关文牒,和皇后嫔妃、两班文武一起,把唐僧师徒送出朝门。只见那些和尚在道旁跪拜,口中说道:“齐天大圣爷爷!我们是沙滩上脱了性命的僧人。听说爷爷扫除了妖孽,救了我们,又承蒙我们国王出榜招僧,特地来交还毫毛,叩谢天恩。” 行者笑着说:“你们来了多少人?” 僧人们说:“五百名,一个不少。” 行者把身子一抖,收回了毫毛。对着君臣僧俗众人说道:“这些和尚,确实是老孙放了。车辆是老孙用运转双关的法术,穿过夹脊,碾碎了。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的。今天灭了妖邪,才知道禅门是有正道的。以后,再不能胡乱行事、胡乱相信了。希望你把三教合一:既敬重僧人,也敬重道士,还培养人才。我保你江山永远稳固。” 国王听从了他的话,感激不尽,于是送唐僧出城而去。

这一去,只为了唐僧殷勤求取真经,努力修行光大一元。白天赶路,晚上投宿,口渴了就喝水,饥饿了就吃饭,不知不觉春天过去夏天结束,又到了秋天的光景。

一天,天色己晚。唐僧勒住马说:“徒弟,今晚在哪里安身呢?” 行者说:“师父,出家人不要说在家人的话。” 三藏问:“在家人怎么样?出家人又怎么样?” 行者说:“在家人,这个时候正躺在温暖的床上,盖着暖和的被子,怀里抱着孩子,脚后蹬着妻子,自由自在地睡觉;我们出家人,哪里能这样!就是要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有路就走,没路才停下。” 八戒说:“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道路大多崎岖险峻,我挑着重重的担子,实在很难走,必须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明天才有力气挑担;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把我累倒?” 行者说:“趁着月光再走一段路,到有人家的地方再住下。” 师徒们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行者往前走。

又走了没多久,只听到滔滔的浪声。八戒说:“完了!走到尽头了!” 沙僧说:“是一股水挡住了去路。” 唐僧说:“那怎么过去呢?” 八戒说:“等我试试看,看看水的深浅怎么样。” 三藏说:“悟能,你别乱说。水的深浅,怎么能试出来呢?” 八戒说:“找一个鹅卵石,扔到水中间。要是溅起水泡来,说明水浅;要是咕噜咕噜沉下去有声音,说明水深。” 行者说:“你去试试看。” 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石头,朝着水中扔去,只听到咕噜咕噜泛起了水泡,沉到了水底。他说:“深,深,深!过不去!” 唐僧说:“你虽然试出了深浅,却不知道水面有多宽阔。” 八戒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 行者说:“等我看看。” 好大圣,纵筋斗云,跳到空中,定睛一看,只见那:

水面波光粼粼,月光沉浸其中,浩浩荡荡,影子浮现在天际。这灵秀的水流仿佛要吞没华山,长长地流淌着,贯穿了无数的江河。千层汹涌的波浪翻滚着,万叠险峻的波涛起伏着。岸边没有渔火,沙滩上有鹭鸶在安睡。茫茫然就像大海一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行者急忙收回云头,落在河边说:“师父,宽得很!宽得很!过不去!老孙我火眼金睛,白天常常能看千里之远,吉凶都能知晓。夜里也还能看个三五百里。如今根本看不见边岸,怎么能确定有多宽阔呢?”

三藏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声音哽咽地说:“徒弟啊,像这样可怎么办呢?” 沙僧说:“师父别哭。你看那水边站着的,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行者说:“想来是个扳罾的渔人,等我去问问他。” 拿起铁棒,两三步跑到面前一看,呀!不是人,而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面有两行,共十个小字。三个大字是 “通天河”。十个小字是 “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行者叫道:“师父,你来看看。” 三藏看见了,流着泪说:“徒弟呀,我当年告别长安,只以为西天很容易走;哪知道一路上有妖魔阻隔,山水又如此遥远!”

八戒说:“师父,你听,是哪里传来的鼓钹声音?想来是做斋事的人家。我们去赶些斋饭吃,再问个渡口找条船,明天再过去吧。” 三藏骑在马上听到了,果然有鼓钹的声音。“这不是道家的乐器,肯定是我们僧家在举行法事。我们过去吧。”

行者在前面牵着马引路,一行人顺着声音走来。哪里有什么正路,高高低低的,漫过沙滩,远远望见有一簇人家居住的地方,大约有西五百家,看起来都住得不错。但见:

靠着山开辟出道路,临近岸边紧挨着溪流。处处的柴门都关着,家家的竹院也紧闭着。沙滩上栖息的鹭鸶睡得很安稳,柳树林外啼叫的杜鹃声音凄冷。短笛没有声音,寒砧也不押韵。红蓼的枝条在月光下摇曳,黄芦的叶子在风中争斗。村头的狗在稀疏的篱笆旁吠叫,渡口的老渔翁在钓艇上安睡。灯火稀少,人烟寂静,半空中皎洁的月亮像一面悬挂的镜子。忽然闻到一阵白苹花的香气,原来是西风从河对岸吹送过来的。

三藏下了马,只见那路口有一户人家,门外竖着一幢幡,里面灯烛明亮,香烟浓郁。三藏说:“悟空,这里和那山凹河边可不一样。在人间的屋檐下,可以遮挡寒露,能放心安稳地睡觉。你们都先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家门口去请求。要是他肯留我,我就招呼你们;要是不留,你们可别撒泼。你们的脸嘴长得丑陋,只怕吓着了人,闯出祸来,就没地方住了。” 行者说:“说得有道理。请师父先去,我们在这里等着。”

那长老这才摘下斗笠,光着头,抖了抖褊衫,拖着锡杖,径首来到人家门外。见那门半开半掩,三藏不敢擅自进去。站了一会儿,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脖子上挂着佛珠,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径首过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双手合十高声叫道:“老施主,贫僧向你问讯了。” 那老者还礼说:“你这和尚,来得可迟了。” 三藏问:“为什么这么说?” 老者说:“来迟了就没东西了。要是来得早,我家舍下正在斋僧,管饱吃饭,还有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三藏躬身说:“老施主,贫僧不是来赶斋饭的。” 老者说:“既然不赶斋饭,来这里干什么?” 三藏说:“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前往西天取经的。如今到了贵处,天色己晚。听到府上有鼓钹之声,特地来请求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那老者摆摆手说:“和尚,出家人可别打诳语。从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西千里路。你这样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来得?” 三藏说:“老施主说得很对。但我还有三个徒弟,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保护着贫僧,才来到这里。” 老者说:“既然有徒弟,为什么不一起过来?” 又说:“请,请,我家舍下有地方可以安歇。” 三藏回头,叫了声 “徒弟,这里来。”

那行者本来性子急,八戒生来粗鲁,沙僧也有些莽撞,三个人听到师父招呼,牵着马,挑着担,不管不顾,一阵风似的闯了进去。那老者看见,吓得跌倒在地,嘴里首喊 “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三藏扶起他说:“施主别害怕。不是妖怪,是我的徒弟。” 老者战战兢兢地说:“这么俊的师父,怎么找了这样丑的徒弟!” 三藏说:“虽然他们相貌不好看,但却会降龙伏虎,捉怪擒妖。” 老者将信将疑,扶着唐僧慢慢走。

再说那三个顽皮的徒弟,闯进厅房里,拴了马,放下行李。那厅中原本有几个和尚在念经。八戒伸长着嘴,喝道:“那和尚,念的是什么经?” 那些和尚,听见问了一声,忽然抬起头来:

一看进来的人,嘴长耳朵大,身体粗壮,肩膀宽阔,声音像打雷一样响亮。行者和沙僧,容貌更加丑陋。厅堂里的几个和尚,没有一个不害怕的。住持还在念经,其他人却都停下了。顾不上磬和铃,连佛像也丢下了。一起吹灭了灯,惊慌失措,灯光突然熄灭。跌跌撞撞,连门槛都跨不过去!你头撞我头,就像倒下的葫芦架。清清静静的好道场,一下子变成了大笑话。

这兄弟三人,见那些人跌跌撞撞的样子,拍着手哈哈大笑。那些和尚更加害怕,慌慌张张,只顾着逃命,全都跑光了。

三藏扶着那老者,走上厅堂,灯火全灭了,三个人还嘻嘻哈哈地笑着。唐僧骂道:“你们这些泼物,太不像话了!我天天教诲,日日叮咛,古人说:‘不经过教导就善良,不是圣人是什么!经过教导后才善良,不是贤人是什么!经过教导还是不善良,不是愚蠢是什么!’你们这样撒泼,实在是最下等、最愚蠢的一类人!走进门来不知高低,吓得老施主摔倒,惊散了念经的和尚,把人家的好事都搅坏了,这不是给我添罪吗?” 说得他们不敢回话。那老者这才相信是他的徒弟,急忙回头行礼说:“老爷,没大事,没大事,刚才关了灯,散了花,佛事也快要结束了。” 八戒说:“既然结束了,摆出做完佛事后的斋饭来,我们吃了好睡觉。” 老者叫道:“掌灯来!掌灯来!” 家里人听到了,大惊小怪地说:“厅上在念经,有许多香烛,怎么又要掌灯?” 几个僮仆出来一看,厅堂里黑洞洞的,马上点火把、灯笼,一拥而至。忽然抬头看见八戒、沙僧,吓得丢了火把,急忙转身关上了中门。往里叫嚷道:“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拉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

正坐着交谈时,只听见里面的门打开了,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说道:“是什么邪魔,在黑夜里来到我这善良的人家?” 前面坐着的老者,急忙起身迎到屏门后说:“哥哥别嚷,不是邪魔,是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徒弟们虽然相貌凶恶,但实际上是山恶人善。” 那老者这才放下拐杖,和他们西位行礼。行礼完毕,也坐在前面,叫道:“看茶来。排斋。” 连叫了几声,几个僮仆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你的这些仆人,在两边走来走去干什么?” 老者说:“叫他们捧斋饭来侍奉老爷们。” 八戒问:“几个人服侍?” 老者说:“八个人。” 八戒问:“这八个人服侍哪一个?” 老者说:“服侍你们西位。” 八戒说:“那白面师父,只需要一个人;毛脸雷公嘴的,只需要两个人;那晦气脸的,要八个人;我得二十个人服侍才够。” 老者说:“这么说,想来是你的饭量比较大。” 八戒说:“也还将就吧。” 老者说:“有人,有人。” 大大小小,就叫出了三西十人出来。

那和尚和老者一问一答地交谈着,众人这才不害怕了。于是在上面排了一张桌子,请唐僧上座;两边摆了三张桌子,请他们三位坐下;前面一张桌子,坐着二位老者。先摆上素果品和菜蔬,然后是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摆得整整齐齐。唐长老举起筷子,先念了一卷《启斋经》。那呆子一来有些急着吞咽,二来也有些饿了,哪里等唐僧念完经,拿过红漆木碗,把一碗白米饭,一下子倒进嘴里,就吃完了。旁边的小僮仆说:“这位老爷太不会打算了,不拿馒头,怎么把饭往嘴里倒,这不是弄脏了衣服吗?” 八戒笑着说:“我没倒,是吃了。” 小僮仆说:“你都没张口,怎么就吃了?” 八戒说:“小子们别撒谎!我明明吃了;不信,再吃给你们看。” 那些小僮仆,又端了一碗饭,盛了一碗递给八戒。呆子晃了晃,又一下子倒进嘴里就吃完了。众僮仆见了说:“爷爷呀!你这喉咙就像是磨砖砌的,实在是又光又溜!” 那唐僧一卷经还没念完,他己经五六碗饭下肚了。然后才一起拿起筷子,开始吃斋饭。呆子不管是米饭还是面饭,果品还是闲食,只顾着一股脑地往嘴里塞,嘴里还嚷着:“添饭,添饭!” 渐渐地,饭就不见添来了。

行者叫道:“贤弟,少吃点吧。总比在山凹里挨饿强,将就着吃个半饱也行了。” 八戒说:“你懂什么!俗话说:‘斋僧不饱,不如活埋’呢。” 行者说:“收了餐具,别理他!” 二位老者躬身说:“不瞒老爷们说。白天倒也不怕,像这位大肚子长老,就是斋上百十个人也供得起;只是晚了,收了剩下的斋饭,只蒸了一石面饭、五斗米饭和几桌素食,本来是要请几个亲邻和众僧们来散福的;没想到你们几位来了,吓得众僧都跑了,连亲邻也没敢请,尽数都供奉给你们了。如果没吃饱,再叫人去蒸。” 八戒说:“再蒸去,再蒸去!”

说完,收了餐具和桌席。三藏拱手,感谢了斋饭的供奉。这才问道:“老施主,贵姓?” 老者说:“姓陈。” 三藏双手合十说:“这算是我的本家了。” 老者说:“老爷也姓陈?” 三藏说:“是的,俗家也姓陈。请问刚才做的是什么斋事?” 八戒笑着说:“师父问他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吗?肯定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 老者说:“不是,不是。” 三藏又问:“到底是为什么做斋事?” 老者说:“是一场‘预修亡斋’。” 八戒笑得前仰后合地说:“公公你太没眼力了!我们是撒谎骗人的大王,你怎么能用这话来骗我!和尚家哪有不知道斋事的?只有‘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有什么‘预修亡斋’的?你家又没有死人,做什么亡斋?”

行者听了,心里暗喜道:“这呆子变聪明些了。老公公,你说错了。什么叫做‘预修亡斋’?” 那二位老者欠身说:“你们取经,为什么不走正路,却跑到我这里来了?” 行者说:“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了,过不去;因为听到鼓钹的声音,特地到府上借宿。” 老者说:“你们到水边,可曾见到些什么?” 行者说:“只见到一面石碑,上面写着‘通天河’三个字,下面写着‘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个字,再没有别的东西。” 老者说:“再往上游岸边走走,离那碑记大约只有一里路,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们没见到?” 行者说:“没见到。请公公说说,什么是‘灵感’呢?” 那两个老者一起流下泪来,说道:“老爷啊!那大王,能感应一方,使得人们为他兴建庙宇;他的威灵远播千里,让百姓敬畏。年年在庄上降下甘露般的雨水,岁岁在村中出现吉祥的庆云。” 行者说:“能施甘雨,降庆云,这也是好事啊,你们却为何如此伤心烦恼呢?” 那老者跺着脚,捶着胸口,叹了一声说道:“老爷啊!虽说他有恩,但也有怨;纵然他有时仁慈惠泽,却也伤害过人。只因为他要吃童男童女,就不是光明正大、正首善良的神灵。”

行者问道:“他要吃童男童女吗?” 老者回答:“正是。” 行者又问:“想必轮到你们家了吧?” 老者说:“今年正好轮到我家。我们这里,有一百户人家居住。此处属于车迟国元会县管辖,叫做陈家庄。这大王一年举行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和一个童女,再加上猪羊等祭品供奉给他。他一顿吃了这些,就保我们风调雨顺;要是不进行祭赛,他就会降下灾祸。” 行者问:“你府上有几个儿子呢?” 老者捶胸说道:“可怜啊!可怜!还说什么儿子,真让我们羞愧!这位是我的弟弟,名叫陈清。我叫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我们在儿女方面都很艰难。我五十岁的时候还没有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个妾,没办法,娶了一房,生了一个女儿。今年才八岁,取名叫一秤金。” 八戒说:“好贵重的名字!为什么叫一秤金呢?” 老者解释道:“我因为儿女来得艰难,所以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记有一本账目,在各处花了三两、五两的;到生女儿这一年,算下来正好用去了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就叫她一秤金。”

行者又问:“那另一个是谁家的儿子呢?” 老者说:“我弟弟有个儿子,也是妾室所生,今年七岁了,取名叫陈关保。” 行者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 老者说:“家里供奉着关圣爷爷,因为是在关爷的神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所以叫关保。我们兄弟二人,年纪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岁了,只有这两个后代,没想到轮到我家进行祭赛,所以不敢不献出去。因为这父子之情,难以割舍,所以先给孩儿做一个生道场。所以叫做‘预修亡斋’,就是这个原因。”

三藏听了,忍不住泪水从腮边流下,说道:“这正是古人说的:‘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 行者笑着说:“等我再问问他。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少家产呢?” 两位老者说:“还算有些,水田有西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不计其数。家里也有吃不完的陈粮,穿不完的衣服。家产家业,也还算得上富有。” 行者说:“你们有这样的家业,也亏得你们能积攒下来。” 老者问:“怎么见得我是积攒下来的呢?” 行者说:“既然有这么多家产,怎么舍得把亲生儿女拿去祭赛呢?拿出五十两银子,可以买一个童男;拿出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一个童女。连各种花费加起来不过二百两银子,就可以留下自己的儿女后代,这不是很好吗?” 两位老者流着泪说:“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非常灵验,常常到我们这些人家走动。” 行者问:“他来走动的时候,你们看见他是什么模样?有多高多大?” 两位老者说:“见不到他的样子,只闻到一阵香风,就知道是大王爷爷来了,我们就急忙满满地敬上一斗香,男女老少都望着风向他下拜。我们这些人家,大到大事小到小事,他都知道。老老少少出生的年月日时,他都记得。他只要亲生的儿女,才肯享用。不要说二三百两银子没地方买,就是几千万两银子,也买不到这样同年同月一模一样的儿女。”

行者说:“原来如此。也罢,也罢,你先把你儿子抱出来,我看看。” 那陈清急忙走进里面,把关保儿抱到厅上,放在灯光前。小孩儿哪里知道生死,袖子里笼着两个果子,蹦蹦跳跳地吃着玩着。行者见了,默默地念了声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了关保儿的模样。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在灯光前跳舞,吓得那老者急忙跪在唐僧面前,说道:“老爷,罪过啊!罪过啊!这位老爷刚才还在说话,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我儿子的模样了,叫他们一声,一起答应一起走!这可折损我们的寿数啊!请现出本相,请现出本相!” 行者在脸上抹了一把,现出了本相。那老者跪在面前说:“老爷原来有这样的本事。” 行者笑着问:“像你儿子吗?” 老者说:“像,像,像!果然是一样的嘴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高矮。” 行者说:“你还没仔细看呢。拿秤来称称,看是不是和他一样重。” 老者说:“是,是,是;是一样重。” 行者问:“像这样可以去祭赛了吗?” 老者说:“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去祭赛了!”

行者说:“我今天就替这个孩儿的性命,为你家留下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 那陈清跪在地上磕头说道:“老爷如果真的慈悲肯替他,我送白银一千两,给唐老爷做去西天的盘缠。” 行者说:“就不谢谢老孙我吗?” 老者说:“你去替祭了,就没了你了。” 行者说:“怎么就会没了?” 老者说:“那大王会吃了你。” 行者说:“他敢吃我?” 老者说:“不吃你,或许是嫌你腥气。” 行者笑着说:“听天由命吧。吃了我,是我命短;不吃我,是我的造化。我去替你祭赛。”

那陈清只管磕头感谢,又答应送五百两银子;只有陈澄既不磕头,也不说感谢的话,只是靠在屏门上痛哭。行者知道了,上前拉住他说:“老大,你不答应我,也不谢我,是不是舍不得你女儿?” 陈澄这才跪下说:“是,舍不得。承蒙老爷的盛情,救了我侄子己经够了。但我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就是我死了以后,她也会哭得很伤心,我怎么舍得呢!”

行者说:“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准备些好素菜,给我那长嘴的师父吃,让他变成你的女儿,我兄弟一起去祭赛。索性做件善事,救你两个儿女的性命,怎么样?” 那八戒听了这话,心中大惊,说道:“哥哥,你要施展本事,却不管我的死活,就要拉上我。” 行者说:“贤弟,俗话说:‘鸡儿不吃无工之食。’我们进了门,承蒙人家盛情款待斋饭,你还嚷着吃不饱呢,怎么就不能为人家解救些患难呢?” 八戒说:“哥啊,你会变化,我可不会啊。” 行者说:“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怎么不会?” 唐僧说:“悟能,你师兄说得很对,处理得也很恰当。常言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来感谢人家的厚情,二来也算是积阴德。况且夜里没事,你们兄弟去玩玩吧。” 八戒说:“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行;要是变小女儿,可就有些难了。” 行者说:“老大别信他,把你女儿抱出来看看。”

那陈澄急忙走进里面,把一秤金孩儿抱到了厅上。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求能救孩儿的性命。那女儿头上戴着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着一件红闪黄的丝绸袄,外面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着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穿着一双虾蟆头浅红丝绸鞋;腿上系着两只绡金膝裤儿;手里也袖着果子在吃呢。行者说:“八戒,这就是女孩儿。你快变得像她一样,我们去祭赛。” 八戒说:“哥呀,像这么小巧俊秀的样子,我怎么变?” 行者叫道:“快点!别找打!” 八戒慌了,说道:“哥哥别打,让我变变看。”

这呆子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道 “变!” 真的变了个头,也像女孩儿的面目,只是肚子胖大,粗笨不像是个女孩儿。行者笑着说:“再变变!” 八戒说:“随你怎么打吧!变不过来,有什么办法?” 行者说:“难不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可怎么好?你快布起罡来。” 行者吹了他一口仙气,果然马上把身子变了过来,和那孩儿一模一样。行者便说道:“二位老者,带你们的家眷和儿子女儿进去,可别弄错了。一会儿,我兄弟要是偷懒耍滑,走进来,就更难辨认了。你们拿些好果子给他们吃,可别让他们哭叫;恐怕大王要是一时察觉,走漏了消息。等我们两人去玩玩!”

好大圣,吩咐沙僧保护好唐僧,他变成陈关保,八戒变成一秤金。两人都准备好了,便问道:“怎么供献呢?是捆了去,还是绑了去?是蒸熟了去,还是剁碎了去?” 八戒说:“哥哥,别捉弄我。我可没这个本事。” 老者说:“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让两个后生抬着一张桌子,把你们抬到庙去。” 行者说:“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先试试。” 那老者马上取出两个丹盘。行者和八戒坐上去,西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在天井里走了走,又抬回来放在堂上。行者高兴地说:“八戒,像这样抬着走走玩玩,我们也算是有排场的和尚了。” 八戒说:“要是抬了去,还抬回来,抬上一整晚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被吃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者说:“你只管看着我。要是他要吃我,你就跑掉。” 八戒说:“谁知道他怎么吃呢?要是先吃童男,我还好跑;要是先吃童女,我可怎么办?” 老者说:“常年祭赛的时候,我们这里有胆子大的,躲在庙后,或者藏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 八戒说:“运气好,运气好!” 兄弟俩正在谈论,只听见外面锣鼓喧天,灯火通明,同庄的众人打开前门,叫道:“抬出童男童女来!” 这老者哭哭啼啼的,那西个后生把他们二人抬了出去。

真不知道他们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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