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奶茶
宋晚音从校门口走回去的时候，心里的那股烦闷的情绪愈演愈烈。
好久她终于压下那股情绪，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耳边有些黏腻，碎发贴着侧脸，眉间的红痣有几分灼眼。
她抬手擦了擦眼尾残余的泪渍。
怕擦不干净，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只是眼尾有些淡淡的红，脸上的一抹浅红已经褪下去了，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她放下心，往水果店走去。
这个点水果店铺并没什么人，水果店旁边就是奶茶店，很多人来买奶茶都会顺便看一眼水果店。
然后顺手买一点水果。
所以水果店的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宋晚音走过去挑水果，老板娘很热情地给她推荐。
“这种一盒一盒的卖得最好了，可以买回去试试，都是很新鲜的，现切的！”
老板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水果：“这些都是应季水果，特别新鲜。可以少买一点回去尝尝，觉得好吃可以再来买。”
宋晚音点点头，拿了三盒现切的水果，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接过：“好嘞，小姑娘是新生吧，第一次来卖水果，给你打个八八折！”
宋晚音笑着说：“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哑，但听起来仍然熨帖人心。
付完钱，宋晚音提着水果往寝室走。
经过奶茶店，门开着，有一股冷气从里面溢出来。
宋晚音顿了一下，没怎么在意，继续往前走。
只是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阵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同学——”
宋晚音的步子停住，有些疑惑地侧头看去。
是一个女店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含着笑的眼睛。
手里提着一杯奶茶。
“你好。”女店员的声音因为跑过有些不平稳，“是这样，今天是我们这家奶茶店开店的第十年，为了感谢师生的支持，免费赠送招牌奶茶，感谢十年以来的厚爱。”
宋晚音有些茫然，没来得及说什么。
女店员便将奶茶塞进了她手里，“如果喜欢我们这家店，以后要常来呀！”
说完，她朝宋晚音挥了挥手，便跑进了店里。
宋晚音“诶”了一声，女店员应该是没听见，没停留。
宋晚音低头，看了一眼自已手里的奶茶。
是一杯桂花乌龙。
她最喜欢喝的。
后知后觉，她心里涌起了几分涩意，酸酸涨涨。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有点幸运的。
总是在濒临崩溃或者是在心理防线瞬间坍塌的时候，会收到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这种善意似乎随意，又似乎漫不经心。
却在能让她觉得好像这个世界是很温柔的。
高一下学期，那段时间临近高考，高三一整个年级氛围都有些沉重。
为了给高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那段时间高一高二管得异常严格。
一节课窗户外面经常有领导经过五六次。
这样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高三的最后一个晚自习。
虞城高中向来有一个传统，在最后一个晚自习，学弟学妹可以为高三的学长学姐送一些鼓舞士气的东西。
常常是信封、有意义的相册、手链或者是一些其他的。
还有一些是将自已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寄托在所送出去的礼物上，给自已弥补遗憾。
宋晚音准备了一个木质钢琴模型。
需要自已一块一块拼接好，里面放了一张录音卡。
这个礼物花了宋晚音很多心思，最后录了很多遍宋晚音才满意。
高三最后一个晚自习那天，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
晚上有一个特定的时间，高一高二的学生可以去给高三送。
等到晚上，高三差不多是下课时间，宋晚音拿着自已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往高三的那块区域走去。
高三一班的门口人很多，教室里的学生几乎都趁着这个点跑出去了，很多女生都靠在窗边往窗户里面递自已的礼物。
可以听见嬉笑的声音。
“学姐，这个是给你的呀！还有这个，可以帮我递给沈霁晏学长吗？”
“还有这个，这个也是给沈霁晏学长的，祝他高考加油呀！”
“学姐，沈霁晏学长不在教室吗？怎么没看见他呀？”
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离不开沈霁晏。
坐在窗户旁边的学姐笑着接过她们手里的礼物。
“沈霁晏学长现在好像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学姐有些无奈地说：“哎，他这一个人的礼物都快堆满了。”
学姐说着，站起身，将手里的礼物往前面的左边的桌子上放。
“诶！学姐，沈霁晏学长就在你前面的旁边呀？他平时会和你说话吗？”
学姐将礼物放好之后，才惋惜似地叹口气：“没呢，和他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他几乎不怎么和女生讲话。”学姐说。
“这样啊。”几个女生点点头。
“谢谢学姐啦，祝学姐高考顺利，前程似锦哦！”几个女生说，“我们先回班了！”
学姐点点头：“谢谢你们的礼物。”
“不客气！”几个女生说完便往自已的班里跑去。
宋晚音拿着礼物正想着该怎么放在沈霁晏桌子上时，一个男生从后门经过，看到宋晚音时，顿了一下。
他抬手捏了捏后颈，语气有些戏谑：“学妹，你这该不会也是送给沈霁晏的吧？”
宋晚音听到声音惊了一下，往旁边看了一眼，男生就站在门旁，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礼物袋子上。
宋晚音在瞬间觉得浑身都在被灼烧，整个人因为心慌和不好意思而有些无所适从。
心里的一块禁区突然被人以这种玩笑似的方式戳穿，她觉得整个人像是在被炙烤。
男生像是意识到自已的玩笑似乎让宋晚音不太舒服，顿了一下。
“要不我给你送他桌上吧。”男生说。
宋晚音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有些迟疑地将礼物递在了他面前，“谢谢你了。”
“不客气。”男生说，像是看出她的迟疑，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站在门口看着。”
说完，男生便接过了宋晚音手上的礼物，往沈霁晏的位置走去。
这么一会时间，沈霁晏的桌子上几乎全是礼物，大的小的都有。
连椅子上都全是。
男生震惊地“啧”了一声，“不愧是晏哥，这么大的排场！”
“那可不嘛。”坐在窗户边的女生接话，附和道。
“沈霁晏的桌子都全摆满了，上面还有几本日记本呢。”
“啧啧。”
男生在沈霁晏位置旁边站了一会儿，想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将手里的礼物放下。
可是礼物实在太多了，实在找不到间隙。
正当他终于到了一个可以容纳这个小礼物的空间时，自已的身旁，一道身影落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很淡的，夹杂着一丝淡淡水汽的声音：“怎么回事？”
男生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
沈霁晏手里拿着一瓶冰水，外面有一层淡淡的水汽，染湿了他的指尖。
他眉眼有些湿，应该是从小卖部跑上来的。
整个人额前有些汗渍，呼吸却很平稳。
“哦，这个啊。”男生说，“这都些那些学弟学妹们送你的礼物啊，还挺多的——”
男生将手里的袋子拿起来，递到沈霁晏面前。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沈霁晏便开口：“这些东西能退回去吗？”
“这个是——”男生的话一顿，“什么？你要退回去？”
“这个是站在门旁边的女生送的，长得还蛮漂亮的，你要不再看看？”
男生正说着，往后看去。
只看见窗外蒙蒙的夜色，和在灯光里经过的几个学生。
站在门口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晏哥，那个女生好像走了……”男生有些尴尬地说。
沈霁晏目光沉沉地往门口看，眉眼微动，好久，他收回目光。
接过了男生手里的礼物袋子，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礼物。
语气很淡，又夹杂着疏离：“这些礼物是谁帮忙送过来的，现在过来拿走。”
他语气实在算不上柔和，甚至有些冷硬。
靠窗的女生愣了一秒，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个都是学弟学妹的心意，再退回去不太好吧。”
沈霁晏听到这话抬眼看她。
他的一双眼眸里没什么情绪，灯光落进去，显得有几分冷淡。
“我难道和她们很熟吗？”沈霁晏语气淡漠，“她们的这些情绪我必须照单全收？”
女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好久才抿抿唇，有些尴尬地拿走了沈霁晏桌子上的礼物。
气氛在这块地方有些僵持。
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沈霁晏动了动眉眼，语气比刚开始稍微好了一点。
只是依旧冷淡、疏离：“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女生拿着礼物的手一顿，有些惊，还没等她说什么，沈霁晏已经转身。
显然是没打算听她再说什么。
没兴趣，也不在意。
女生将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正准备将礼物还回去时，余光瞥见了沈霁晏手里拿着的那个礼物袋子。
那里面好像是一个手工做的钢琴模型。
她愣了一下。
想问什么，可是话刚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不敢在沈霁晏面前多问。
只是觉得奇怪。
这个礼物也没什么奇特之处。
甚至她觉得很普通甚至在众多礼物中显得平平无奇。
竟然成了沈霁晏这个晚上留下的唯一的礼物。
-
宋晚音确实是一直在门口看着的。
她想亲眼看到自已的礼物被放在沈霁晏的桌子上。
直到沈霁晏从前门走进来。
宋晚音有些措不及防。
他应该是一路跑上来的，额前有些汗渍。
从外面的昏暗里走进教室，琥珀色的眼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漆黑，如同黑曜石一般。
他并没有抬眼看过来，只是径直走到了他的位置旁边。
脸上的情绪很淡，接近于冷漠。
走廊上有很多人经过，男生和女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有些嘈杂。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宋晚音的目光只是落在教室里，看着沈霁晏。
她很清楚，过了今天晚上，她以后就很难很难再见到他了。
心里总会有一丝淡淡的酸涩和不舍。
她安慰自已，如果自已的礼物能留在他身边，也是一样的。
帮她送礼物的男生似乎说了什么，声音有些小，宋晚音听不太清楚。
在一众嘈杂的声音中，她甚至分辨不出来男生的声音。
直到她看见沈霁晏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这些东西能退回去吗。
这些东西。
是不是也包括了她送的那个小礼物呢。
走廊上有人蹦蹦跳跳地经过，步伐很快，路过宋晚音时，带起了一阵极其微弱的风。
风里带着虞城夜晚特有的凉意和潮湿。
细细密密的烦闷感涌上来。
宋晚音几乎是转身就走，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她不敢想，要是还站在那里，等到沈霁晏亲手将礼物退到她手上。
她的心情该是怎么样子的。
她也不敢想，她该用怎么样的话术，怎么样的语气，怎么样的神情去面对沈霁晏。
她不知道。
所以能做的只有从这个地方离开。
那一刻的感情宋晚音无法描述，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是怎么离开的。
整个脑子是一片空白。
慌张又急促。
直到跑到了自已的教室。
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慢慢地安定下来。
班里有些嘈杂，走廊上也有很多人经过。
教室里的灯光落在走廊上，融合夜色，有些昏沉。
宋晚音看着窗外，她动了动干燥的唇。
一股很淡的很苦涩的味道在她口腔里面蔓延。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
喜欢沈霁晏的人很多很多。
她是里面很不起眼的，也是很平平无奇的一个。
她的世界和他的完全就是两个。
像是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将她隔绝在外。
也无数次地告诉她。
不可能得到的，不属于她的。
永远也不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地属于她。
就像悬挂在天边的那一抹皎洁的月亮。
无数人肖想，无数人渴望。
可它永远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这一刻，在一片喧嚣与嘈杂声中，宋晚音告诉自已。
不要再想着拥有月亮了。
只看一眼就好了。
因为月亮注定不会属于任何人。
只会在你迷茫、痛苦的时候，怜悯般地施舍你几缕浅绛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