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铳倏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陛下还是莫要太过自信了。”
“您以为这宫里还有人和您站在同一个阵营上吗?”
“什么意思。”,曜寒霆拧眉,死死地盯着卫铳。
卫铳畅快地笑了,“陛下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闯进皇宫吗?”
“当然是因为有太子殿下的帮忙啊。”
“您悉心教导,寄予厚望的太子,可是同样对莺莺怀有觊觎之心。”
曜寒霆脸色难看。
他早该想到的,曜书晏那一副反常的样子是为何。
——
被参天古树掩盖住的古老村落,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偶尔传来几声夜鸟古怪的鸣叫,令人毛骨悚然。
苗寨的四周笼罩着团团浓雾,几步之外难辨其形。这雾气会让有意无意闯入其中的外乡人陷入幻境,若不及时离开,便会因为沉溺在幻想中得不到渴望最终死亡。
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这里不知是被天地庇护还是受到某种奇异的诅咒,一年四季的天气都温暖如春。
“少主,这是今日的药。”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槐荫坐在床边晃了晃小脚,精致华丽的足钏上装饰的一连串银饰丁零当啷地响起来。
“莺莺姐姐,喝药了。”
楼弃捧着药碗进屋,槐荫看见他小脸一皱,“莺莺不想喝药。”
好苦。
比她喝过的所有药加起来都要难喝。
“姐姐不要任性,喝了药身体才会好起来。”,楼弃语气温柔,大手却已经不容置疑地舀起一勺颜色古怪的汤药递到了槐荫的嘴边。
“等姐姐身体好些了,我就带姐姐逛一逛寨子,这周围的五座山都是我的地盘,逛上三天三夜都逛不完。”
楼弃把空药碗放到一边,跪伏在槐荫的大腿上,毛茸茸的脑袋撒娇似的蹭了蹭,“姐姐不是也很想看看苗疆的景色吗?”
槐荫被楼弃带回了苗疆。
一路上她的吐血状况更频繁了,原本红润白净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下去。
楼弃把槐荫安顿好之后就整日不见人影,只有在每日三次喝药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也不再掩饰自已的身份,缠在槐荫身上撒娇求她原谅他善意的谎言,还大张旗鼓地告诉寨子里的人谁要是能找到解决情蛊的方法必有重赏。
槐荫抬手摸了摸楼弃毛茸茸的脑袋,自从看出来槐荫很喜欢摸他的头之后,楼弃就放弃在自已的头发上编辫子戴宝石了。
顺滑又蓬松的发丝手感很好,摸起来就像在摸毛茸茸的乖顺大型犬,槐荫柔软的小手顺着发顶一路摸到楼弃的耳际,揪了揪他的耳朵尖。
冰凉的温度凉的她打了个哆嗦。
小鬼好奇:明明是她在吐血,怎么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凉了呢?
——
“少主,您不能再这样放血了。”
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前,侍女看着熟练地拿起小刀放血的楼弃,忍不住劝诫道。
“再这样下去的话,您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不要多管闲事。”,楼弃警告地瞥了侍女一眼,微垂的眸子带着冷意,“尤其是不要到姐姐面前多嘴,知道吗。”
“若是让我知道谁到姐姐面前乱说话……关在地窖里的那两条腾蛇已经饿了很久了。”
侍女后背一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是,少主。”
楼弃看着与他的血渐渐融为一体的汤药,毫无血色的面庞比小鬼看起来还要像鬼。
他的血不仅可以入毒,也可以用来做解药。
可就这样以血补血吊着槐荫的命,长时间来说也不是办法。
——
苗寨——祭司村。
“还是没找到彻底解蛊的办法吗?”,楼弃看着闭目摇头的大祭司,抿了抿唇,苍白漂亮的面庞笼上阴郁的暗色。
“你比谁都要清楚的,少主。”,头发花白的老人已不知活了多少年,至少从楼弃出生的时候见他就是这副模样。
老人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长叹一口气,“情蛊无解。”
“带她回那人的身边吧,少主。”
“你留不住她的。”
——
槐荫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苗疆的景色,就又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她好奇地看着往车厢里搬运宝石和解闷物件的侍从们,抬头看向楼弃:“我们不在这里住了吗?”
“我们回去,姐姐。”,楼弃目光复杂,为槐荫把乱了的鬓发拨至耳后,冰凉的手指着她的耳垂。
“我们回皇城。”
——
曜国要变天了。
曜寒霆和卫铳的对峙陷入了僵持,两人不知为何都在势头正猛时停下了进攻的步调,在试探的边缘徘徊。
卫铳虽然手里握有虎符,但这虎符并不完全。另一半原本被太后握在手里,但是已经早早被曜寒霆夺了过来,所以现在曜国的另一半精兵只听他的命令。
两方的人马实力相当,若是开战恐怕很难决出胜负,反倒会两败俱伤。
因此两人都不敢率先动作,隔着一道岌岌可危的塌墙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曜寒霆的心悸愈发严重了。
不知是操劳过度,还是积郁成疾的原因,他时常在说话走路时感受到心脏突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随后开始跳得很快,还伴随着一阵阵耳鸣和眩晕。
崔德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吓坏了,连忙把太医叫过来,可太医院的人也都看不出什么。
“一帮废物!”,曜寒霆紧锁着眉头,懒得抬眼看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众人,“滚下去,别在朕眼前惹朕心烦。”
护送槐荫前往行宫的宫人们在醒来后发现她不见了吓得大惊失色,佩兰和碧桃检查了人数后暗道不好,定是中了楼弃的计谋,整顿好宫人之后连夜返回皇宫告诉了曜寒霆这一切。
——
槐荫是在一个雨夜回到宫里的。
不知道楼弃使了什么法子能避开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抱着槐荫潜入皇宫。
这让小鬼觉得她当初看到昏迷在雪地里的楼弃是装的。
但是没有证据。
佩兰和碧桃再次见到槐荫时愣了半晌,惊喜又后怕地迎上前,看到她病恹恹的苍白小脸涌上惊慌,“皇后娘娘,您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您生病了吗?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听到宫人禀报的曜寒霆连忙赶了过来,冷清了许久的承欢殿再一次热闹了起来,挤满了满满当当的人。
“莺莺没有生病。”,槐荫躺在熟悉的软榻上,睁着水盈盈的眸子看向神色紧张的曜寒霆。
她只是中了情蛊而已。
“让太医过来为莺莺检查一下,乖。”,曜寒霆不听,安抚地吻了吻槐荫的额头,触及到她冰凉的体温时心尖一颤。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楼弃冷不丁开口:“太医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别白费力气了。”
“姐姐是中了情蛊。”
挥退了围上来的宫人,曜寒霆狭长的眼底带着冰冷的郁色,犀利地盯着楼弃,“现在可以说了吧。”
楼弃幽幽地开口:“从我带姐姐离开皇宫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到心脏时不时会变得很疼,还伴随着心悸和眩晕?”
见曜寒霆不否认,楼弃接着说。
“那是因为姐姐给你下了情蛊,你是中蛊人,莺莺姐姐是下蛊人。”
“中蛊之人只要一想到自已心爱的人,身体里的蛊虫就会啃噬他的心,让他心痛,只有见到心爱之人,疼痛才会停止。”
楼弃抬眼一瞥,语气古怪,“看来你没少想莺莺姐姐。”
“废话少说。”,曜寒霆拧眉,“朕是中蛊之人,那为何皇后也会变得这般虚弱?”
“情蛊是相互的,下蛊之人也不能长时间离开对方,否则就会因为蛊虫发作而吐血身亡。”
曜寒霆神色沉沉:“有何解决办法?”
“没有。”,楼弃的语气很轻,呢喃的尾音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情蛊无解。”
“中了情蛊的人会渐渐失去自我意识,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之人,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在下蛊之人身边。”
“而若是中蛊之人先死亡,下蛊之人也活不了多久。”
——
楼弃原本以为槐荫回到了曜寒霆身边就会慢慢好转起来。
但是……
“为什么又吐血了?!”,他颤抖着双手为槐荫擦掉嘴角的血渍,满眼不可置信。
槐荫也一脸茫然。
233向小鬼解释:【因为我们快到离开的时候了。】
【下蛊之人确实会因为和中蛊之人在一起而不再发作,但因为你是早产儿,从娘胎里出生时就比平常人要虚弱,现在又吐了这么多血,身子早就不行了。】
【我们最多还能在这里待上一个月的时间。】
——
卫铳和曜寒霆的对峙暂时停下了。
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那呼啦啦一片围在皇城四周的将士们突然全部撤了下去,而卫将军则整日整日往宫里跑。
兴许是陛下许了卫将军什么好处吧?
惶惶不安的城内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传出皇后谣言的人在霍钊的严刑拷打下供出了幕后主使。
原来是太后见槐荫即将成为一皇后,心知那样就无法再控制她对付曜寒霆,毕竟承欢宫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的侍卫都不是吃白饭的。
自已的势力被曜寒霆连根拔起,虎符又被他用调虎离山之计夺了回去,太后的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打算和曜寒霆鱼死网破的太后便使出最后一计,妄图借此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不过太后又是怎么知道槐荫的身份呢?
原来是在荣华殿伺候的宫女曾在给曜寒霆送点心时,无意间瞥到了暗卫呈上来的资料,知道了皇后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槐国的公主。
是的。
曜寒霆早就知道了槐荫的身份。
他是帝王,这天下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更何况卫铳隐瞒的手段也并不高明,打探情报的暗卫轻而易举就探清了事件的原委。
曜寒霆对槐荫是何身份根本不在意,就算她真的是吸人精气的妖精又如何?他也只想让她吸他一个人的精气,不要把视线放到别人的身上。
曜寒霆唯一后悔的事情只有因为一时的疏忽而把槐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见到事情败露后的太后连夜收拾行囊准备逃跑,却还未出皇宫便被守在宫外的霍钊抓了个现行。
请示了曜寒霆的命令后,太后被禁足在离皇城几百公里外的行宫里,不得踏出半步。
整顿了谣言,处理了幕后主使,铲除了皇宫中的异已,百姓们毕竟都是听风就是雨的一帮人,天家的爱恨情仇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还没有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重要。
对槐荫的声讨很快便弱了下来,渐渐无人再提了。
城中每天都会发生新的事情,百姓们很快便把这事忘在了脑后,若是有人不经意间提起,也都只是用“谣言害人”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