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饱蘸浓墨的画笔在宣纸上大开大合，于一个流畅的翻转之后缓缓停止。
顾珏满意地提笔起身，看着桌上的山水图，心里估算了下成本和进账，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墨云将画拿到一旁晾干。
他转头看向立于窗边发呆的杜秋衡：“如何，心悸缓解了吗？”
后者闻言，一只手覆上胸膛，眼里带着疑惑：“这次……并不严重。”
大概是一个多月以前，杜秋衡发现自已的心脏总是时不时绞痛，严重的时候整个人会直接晕厥。
这对一个身份尊贵的年轻公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杜家第一时间对外隐瞒，暗中也请了许多名医前来为他诊治，但是都没得出个什么结果。
好在也就刚开始发现此病症的时候发作得比较频繁。
最近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心脏有何不适了。
但方才在金銮殿的时候，熟悉的沉重感传来，那是他心悸之症发作的前兆。
杜秋衡的嘴唇几乎是一瞬间苍白，他不动声色地抓住了顾珏的手臂。
后者马上意识到他的心悸症要发作，赶紧寻了个由头，顶着皇帝不爽的目光走了出来。
然后就再也没回去。
但好在杜秋衡也就心悸了一会儿，身体并无大碍，才没有直接晕倒在宫中，引人怀疑。
“不严重就行。”顾珏笑嘻嘻道：“反正我们过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事情都按照我们的预测在发展。陛下今儿心情好，肯定不会问我们的责。”
杜秋衡点头：“林语霜不愧是有大魄力的聪明人，仅从太傅的只言片语里就抓住了苗头。”
“损失的身家可以再挣，但县主之位却不是拿钱就能换来的。”
顾珏笑了笑：“自此之后，她的过往别人也不敢再提了。”
杜秋衡嗯了一声：“七日后，林家人也会随出使队伍一同出发，回石头堡。”
这个林家当然指的是林语霜的林。
元城林家已经名存实亡。
安南县主才是元城新贵。
“石头堡在荣、陈两国边界，林语霜既然才对皇帝投了诚，就知道太子和四皇子的关系，想来也会对他多加照顾。”
杜秋衡沉吟道：“我们此次随行，说不定在石头堡也要防上一防。”
“林语霜说不定会察觉什么苗头，但是以她的立场，什么事都不做，只是观望，就是对四皇子的友好表态了。”
顾珏眉头微微皱起来。
林府惨案的突如其来已经打乱了萧梧煊的很多计划和安排。
林语霜的异军突起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知道是林语霜运气太好，还是陛下在有意安排？
“也不知道沈梦鸥怎么样了。”他摸着下巴：“总感觉陛下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
杜秋衡走到一旁的客位上落座，抿一口茶：“她刚住进宫能如何，且我已经求了带她同去的恩典，她七日内不会有什么事的。”
迎着顾珏有些奇怪的目光，他面不改色：“虽然只是一个案件的证人，但好歹听话，也帮了我们许多。”
“总不能叫她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样会显得我们很无能。”
顾珏这才收回视线，慢悠悠道：“如此，等个七日就行。”
话头一转：“今晚什么安排？”
杜秋衡思索道：“各回各家吧。如今还是少抛头露面些，明日我与你商量一下南行计划。”
“务必要将人留在陈国才好。”
……
林语霜从大殿里出来才发现自已的掌心里全是指甲印。
并没有在乎周围那些人复杂的目光，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提裙匆匆走下台阶。
心跳还是很快，想要快点回到马车上。
独自一人面对陛下和百官的审视，即便她已经在石头堡锻炼出来了待人接物的从容，还是有些发怵。
好在浅浅早已将可能发生的情况一一告知，应付起来倒也不难。
她急匆匆走着，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女童声音：“娘亲！”
林语霜吓了一跳，猛地转头一看，正看见浅浅满是欣喜的脸庞。
萧梧平已经默默地将林浅浅放了下来，林浅浅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也有八岁了，与男子靠这么近，总是对名声不好的。
林语霜眼睛一亮，两三步走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浅浅！”
林浅浅开开心心地搂住她的腰：“哥哥没有骗我，娘亲果然在这里！”
林语霜这才发现旁边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
他属实长得太平凡了，扫一眼转个头就容易忘了他还站在那。
少年虽然沉默寡言，但身上的料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还能在宫内出现，想来也是哪家达官贵人子弟。
萧梧平曲臂行礼：“萧梧平见过林夫人。”
林语霜先是一愣，有些受宠若惊：“四皇子何须如此，语霜受不起。”
按辈分，她与萧梧平其实是一辈的。
但论身份，萧梧平比她尊贵了太多。
叫自已夫人，感觉自已年纪好大……
林浅浅笑得更灿烂了。
前世她尚不知萧梧平对自已的感情，如今留心察言观色，才发现他处处都藏着小心思。
“您是女子楷模，又将浅浅教的这样好，我尊您为长辈，并无不可。”萧梧平面色恭敬。
他虽然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但林语霜全须全尾出来了，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或忌惮或尊敬，他就大概知道了风向。
林浅浅的母亲，也并非池中物。
林语霜笑道：“四皇子谬赞。”
两人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弱弱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三姐……”
林语霜猛然顿住，转身。
就看见一身形柔弱，双眼通红，眉目精致的姑娘站在她身后。
正是自已的小妹，林府六小姐，林语鸢。
林语鸢从小就是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诗书礼仪一样不落，如今长开了更添几分书香气质。
两姐妹虽然是不同的母亲生的，但私交尚可。
故虽然林语霜对林府无甚好感，但心里还是疼这个妹妹的。
突遭大难，一朝跌入谷底，要不是长公主将她护着，语鸢还不知道会怎样。
如今劫后余生，逝者已矣，死亡是一把利刃，将伤痕留给了活着的人。
林语霜一言不发，目露痛楚，将六妹妹搂进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