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夫人安慰性地拍拍儿子的手臂。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低声道:“那位已经知道了自已的身份,但陛下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将人认回去,想必是有其他考量。”
“但是我们都知道张书玉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她入皇家玉牒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之前,想必她还会经历一番磨难和考验。”
“毕竟张家有叛国之名在身,张书玉怀孕离开,严格来说是携罪潜逃。”
“天下的悠悠众口、朝臣的口诛笔伐,以及是否要违背先皇意志……”她眼角的皱纹加深:“那才是那位要面临的事情。”
“陛下的宠爱是一方面,但是她本身如果只是一个平凡之辈,注定就只能名不正言不顺地躲在暗处了。”
吴鼎觉得自已嘴里发苦。
难道吴家真的就再无翻身之日?
当初父亲一定要帮助张书玉潜逃的时候,他就觉得此事不妥,奈何年少,拗不过父亲的意志。
果不其然,当今陛下一登基就开始暗中打压那些帮助过张书玉的家族……真是叫人有口难言!
想用大姐和林周生、侄子吴恒松和林三的姻亲来利益结合,谁知前者举家遭难,后者直接和离,近乎算是结仇的林语霜还先他们一步得到皇帝的欢心!
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那位态度尚不明朗的……公主!
她只要能够站在世人面前,皇帝就会将累积十几年的感情和愧疚全部倾注给她!
吴恒松长叹一口气:“是儿子不争气!让吴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看着自已仿佛又苍老几岁的母亲:“您觉得……那位如何?”
如果她也支棱不起来,那简直……
吴老夫人想起与沈梦鸥打交道的种种,眼神闪烁,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精神气:“她相当不凡!”
“不到一月就能在歌儿的提防下成为林府头等女使,又能在近乎必死的杀局中带着另一人逃出生天,”她沉声道:“还能搭上杜秋衡的线直接进宫面圣……”
“如今直接住在皇宫,听说下午还打发走了一个以刁蛮著称的贵人……”
她眯起眼睛:“虽然我见她本人相当谨小慎微,但她一旦出手,好似从来没有吃过亏的时候。”
“这也是我下午坚持让你带我进宫的原因。”
“她必然是我吴家复起的转机!”
吴鼎听她这么说,悬起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那我回去就写信给我那侄儿,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位!”
吴老夫人疑惑:“恒松不是在千里之外的石头堡吗?他能给的帮助也太少了吧?”
吴鼎这才想起还没有同母亲说起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母亲,七日后四皇子将作为钦差大臣出使陈国,刑部侍郎杜秋衡、户部侍郎顾珏随行。”
“堂上,杜秋衡单独请求带上随侍沈梦鸥,陛下同意了。”
到陈国,就必然要经过石头堡。
吴老夫人怔然片刻,突然笑了。
“是,是得好好帮她。”
“说不定等使臣队伍回来,一切都柳暗花明了。”
正在一路往凤梧宫问路前去的沈梦鸥不停地在喷嚏。
好奇怪,今天有很多人在想她吗?
吴老太婆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整理信息,脸上并不全是发现自已未来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
因为皇帝态度暧昧,皇后虽然释放了善意,但很明显也不希望自已的身份真正地公之于众。
人类的本质就是怕麻烦。
如果从A到B要专门经过许多弯弯绕绕,那他们一定有所图。
就像她觉得杜秋衡很帅,想专门经过他家门口去看看他一样。
那,天南海北的绕路,都是顺路的。
嗯?她为什么拿杜秋衡举例子??
她一边走一边摸下巴。
大概是,一路遇见的人之中,只有杜秋衡明里暗里护着她,她却找不到他图她的理由吧。
绝不是因为这人是她的天菜。
她走路的脚步一顿。
好啊你,沈梦鸥。
之前只觉得自已是个女使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和当朝四品大员有什么交集,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跑路。
如今发现自已有那么些可能是个公主,这就开始在心里开杜秋衡的玩笑了。
你清醒一点!
亲妈才走了十几年!
不要用未来的饼去面对当下的环境!
越想思维越混乱,她面色懊恼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想到自已把自已思路打岔了。
就在这时,她在下一个转角看见一个高瘦少年牵着小女孩缓缓走来。
少年面容平凡,少女娇俏可爱。
两个人仿佛自带与世界隔离的氛围,外面是艳阳高照,里面是春花秋月。
沈梦鸥却“嗡”地一下头皮都炸了。
我的天呐。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疯批四皇子萧梧平会和世界女主林浅浅在一块啊!
萧梧平的暗卫曾经刀她几十遍,林浅浅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多半也是一刀切。
现在这两个能够直接威胁到她生命的boss级人物,正旁若无人地以0.5倍速从她的对面步行过来。
狭路相逢。
避无可避。
沈梦鸥知道这两人已经看见她了。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赶紧跑,但是理智又将她钉在原地。
冷静,冷静,沈梦鸥,这一次回溯,林浅浅并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你的身份。
林语霜回去也没有告诉她幸存女使叫什么名字。
萧梧平在御书房的时候,虽然离你很近,但一个眼风都没给过你。
冷静!
林浅浅和萧梧平的暗卫,此刻也必然在暗处盯紧了你。
要是突然转身就跑,那才是死路一条!
沈梦鸥深呼吸一口气,侧身背靠宫墙,哪怕还与这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就盈盈下拜。
头深深垂下,学的是青辰的姿势。
萧梧平本来还处在拉着魂牵梦萦的少女软软的小手的喜悦闲适之中,视野尽头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仿佛是个宫女,看见自已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赶紧缩到一边行礼。
姿势歪歪扭扭,不知道哪个宫的。
他心里轻哼一声,又是一个听说他嗜杀名头而害怕的普通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