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换药
伤口的血已经凝固，黑血痂里夹杂着零零碎碎的瓷片，看上去颇为吓人。
萧梧桐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跪就跪，就不知道换个方向！你七日后还要出使陈国，我看你长途跋涉怎么办！”
他起身去找药箱：“这几天你就不要出太子殿了，好好养伤，也能避下风头。”
萧梧平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芒，嘴上却应道：“是。”
萧梧桐翻箱倒柜一阵，拿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看见萧梧平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少年正是窜身体的时候，也不知道平时饮食如何，光看背影还有些瘦弱。
此刻他曲着身子坐在地上，裤腿撕裂，白袍染血，看上去很有几分破碎的美感。
拿着药瓶的手狠狠一紧。
眼神不自觉地就顺着萧梧平的伤口往上看，触碰到那张麻木的平淡的脸，又是一顿。
萧梧桐盘膝坐下。
“在自已的地盘上，就不用戴着面具了。”他用镊子一点一点夹出碎片，扯动伤口，又有鲜血开始往下流。
见萧梧平没有回应，萧梧桐伸手覆上他的脸。摸索一阵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昏暗的大殿缓缓为之一亮。
男生女相，雌雄莫辨。
萧梧桐自诩见过无数美人，但每次看到萧梧平的脸，总是会忘记呼吸。
他不能用单纯的好看或者英气去形容，而是一种美好的综合体，濯濯如春月柳，皎皎若云中月。
而这样好看到模糊性别的容颜上，一枚红痣点在眉心，让他看上去甚至多出一分佛性。
难怪陈国二公主对他念念不忘。
这样的脸，用好了，本身就是一件利器。
空旷的大殿沉默片刻，萧梧桐的轻笑打破宁静：“四弟，你简直是挑着父皇和你母亲好看的地方可劲长了。”
“任谁看到，都想把你……藏起来。”
萧梧平不置可否，他定定地望着萧梧桐，漆黑的眼底漾开笑意：“我只想哥哥把我藏起来。”
“那样最安全。”
萧梧桐清理瓷片的手霎时失控，殷红的血液再次涌出来。
萧梧平脸色都不变一下，眼里带笑，唇色苍白。
“这样的话不能乱说。”萧梧桐努力平复自已内心的异样感：“你也是皇室子弟，以后也要封王封地，自已出去独当一面。”
“你有所成就，才不算辜负了父皇的期待。”
萧梧平摇头：“父皇对我应该没有期待。”
“我听话，他才会喜欢我。”
“真正关心我的只有哥哥你一人。”
萧梧桐失笑：“你这样，倒真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了。”
“外面都说你芙蓉面，人屠心，手上沾血无数，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谁知你私底下其实就是木愣愣的轴性子，让你做什么就只做什么，总给人添麻烦。”
他反复确认了一遍瓷片已经清理干净了，开始上药：“不过有我在，你搞出多大的麻烦我都会帮你。”
他又想到林府的案件，忍不住叹一口气。
“还好，父皇虽然生气但并未过于责怪，只是可惜了你要提前在陈琉璃那里露面。”
“听说她私底下找你已经近乎疯魔，及笄礼上直接拒绝了陈国皇帝的赐婚，气得皇帝七窍生烟。”
“看她的意思，是想只你一人呢。”
萧梧平点头：“是杜秋衡的错。”
萧梧桐不赞同地摇头：“也不算是他的错，咱们事情没做好，是大错。杜秋衡让我们的大错变成了小错，甚至算是帮了我们。”
“只是他作为揭发者，直指皇室子弟，冒犯皇家天威，林府这事办成办不成他都讨不到好。”
萧梧平点头：“那他还是有错。”
“因为他本来不用让我去陈国的。”
萧梧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犯了错在我这卖个好就得了？”
“不罚你我，不足以平众怒，下次要是想不受罚，就记得把尾巴清光。”
萧梧平低头，看着萧梧桐在自已的腿上一圈一圈缠布带：“我把林周生的舌头拔了。”
“嗯。嗯？！”萧梧桐先一愣再一惊：“为何？”
难道萧梧平已经从杀人如麻变成了嗜血的变态？
盯着他头顶的眼神暗含警示。
萧梧平恍若未觉：“他在背后编排你，我听到了，我不高兴。”
萧梧桐：“他说什么？”
“说你是被陛下护着的草包，不配当太子。”
……原来如此。
萧梧桐努力忽略心底的暗喜，给布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满意地拍拍手：“哦。由他说去，我又不会少二两肉。”
“再说，父皇喜欢我，我是受益者，我生什么气？你也别因为别人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被激得犯下错事。”
萧梧平没吭声。
半晌他道：“沈梦鸥，要杀了吗？”
萧梧桐又想了一阵这是何许人也，摇头道：“暂时不，父皇现在需要留着她，彰显我皇室对林府重视的态度。”
“等从陈国回来，如果一切顺利，你再动手也不迟。”
萧梧平点头：“我从陈国回来，就要娶林府六小姐为妻了。”
空气缓缓凝滞。
等了半天没有声音，他疑惑抬头，看见自已的兄长脸色复杂。
“娶妻……挺好的，你若是真的心悦林语鸢……”萧梧桐不知道怎么组织自已的语言，只觉得心头一股郁气堵着不上不下，连说话都困难：“你是我最喜爱的弟弟，我必会为你备上厚礼……”
少年面色疑惑。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萧梧桐这才想起来，为了替自已办事，林语鸢只是萧梧平扯的幌子。
紧锁的眉头瞬间解开，语气恢复从容：“你若是不喜欢她，我便去求父皇，认她做义妹。”
萧梧平：“听哥哥的便是。”
他的眉眼上挑，失血过多的薄唇缓缓向上勾起，对着萧梧桐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作为摄魂夺魄的笑来。
萧梧桐喉咙一紧，只觉得一阵热血冲上大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已的弟弟打横抱在了怀里。
心下大骇。
正手足僵硬的时候，萧梧平微沙的、带着质感的声音替他解了围：“哥哥是见我行动不便，要将我送去休息吗？”
“……嗯。”
萧梧桐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迈步离开。
两个人都没发现，在正殿的最深处，屏风背后，一抹青色的身影蜷缩在黑暗之中，死死捂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