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二章·搅动时间之风（1）
赫尔佐格没有做出回答。
换做平时，听到这样宣言，他大概会嘲笑对方的狂妄自大，毕竟他甚至把白王的心脏都嵌为己用，这行为比起渎神还要更甚。
但赫尔佐格知道路明非，这个棋子超出所有人类的预料，超出所有龙类的预料，甚至超出整条世界线的预料。
赫尔佐格毫不怀疑对方是真的打算在这里杀死自己，但他既然敢于露面，也就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不止准备了一桌菜。
龙王诺顿是需要杀掉的隐患，但赫尔佐格始终没有忘记路明非这个大敌，尼伯龙根没能困住他，但赫尔佐格为他准备的可不只是尼伯龙根。
谨慎之人一旦露面，则必有胜利的把握。
今晚，醒神寺将大宴群龙。
赫尔佐格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以指尖轻轻着嵌入胸前的白王心脏碎片，裂纹状的血管像是线虫一般在苍老的面皮下缓缓蠕动。
澎湃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泵入四肢百骸，赫尔佐格觉得此刻的自己无物可抗，而在他的对面，新婚夫妇的脸上居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绘梨衣的表情波澜不惊，面前的人用着橘政宗的脸庞和躯体，所行的却是恶魔之事。她对橘政宗的感情聊胜于无，那个父亲样式的角色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感，无论他在脸上表现得有多么亲切和平易近人。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那么长时间以来，橘政宗一直不能理解绘梨衣在思考什么，而绘梨衣也没觉得橘政宗所塑造出的大家长有多么值得人尊敬。
一个出色的演员，在所有该演出的地方都表现得无懈可击，但却缺少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没有让人必须要记住这个人的理由。
绘梨衣的白无垢下摆像绽放的白昙花，她脚尖轻点地面，脸色上浮现出了一丝担忧和焦躁，这份担忧和焦躁不是因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跳反，只是因为单纯担心源稚生。
和自己不一样，作为哥哥的源稚生对橘政宗的感情可谓情同父子，如果让哥哥知道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父亲的角色其实是……
哥哥恐怕会崩溃的。
而作为妹妹，绘梨衣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哥哥解决烦恼，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
绘梨衣下定了决心，她轻轻点头，随后朝着赫尔佐格的方向抬起手掌。
“审判。”她说。
没有吟唱，没有前兆，只有一个简单的命令，她对着天地下达命令，以绝对的公理与正义审判罪人。
五道银线割裂空气，绘梨衣轻轻挥动手掌，醒神寺空气当中的淡红色烟雾被瞬间切开，而在赫尔佐格身前的影武者们突然全部僵住了。
伤口不是那些银线落到的位置，而是每个影武者的头顶，在这个瞬间他们仿佛被仙人抚顶，但得到的并非长生，这个世界不存在长生的妖魔，而任何妖魔都需要迎来命定的审判。
他们的面具从正中间的位置裂开，接着是铠甲、皮肤、骨骼，最终像被无形利刃劈开的竹子般整齐分成两半，在那些躯干之中的“脏器”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但无论那些巫术纠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此刻它们正在被切成两半。
赫尔佐格胸腔里那颗白王心脏碎片迸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被激怒的毒蛇，他往后退了半步，踩碎了脚下的地板，同时伸手抓过一个影武者挡在身前。
所有的影武者都是他的武器和延伸，赫尔佐格握住那个影武者的脑袋，后者被他飞快地炼化为一根梆子，而与此同时，远处的路明非在原地突兀消失。
路明非消失了。
不是高速移动的残影，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甚至就连酒德麻衣钻入冥照都需要有一个过渡的时间，但路明非好像就是刚刚还站在原地，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赫尔佐格用力向下敲动梆子，但此时此刻，昆格尼尔的枪尖从他的左肩胛骨穿刺而出，怨怒的锋利刀刃同时已经割开的他的咽喉，的锋芒刺入白王的心脏碎片。
没人能看清楚路明非刚刚是怎么动作的，他只是突然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就已经同时完成了三把凶器的准备动作，他分明只有两只手，却同时把三件武器全部捅到了赫尔佐格的身上。
赫尔佐格大口咳血，但只能咳出零星的血星，因为在到达口腔之前，那些鲜血就已经从被完全割开的喉管当中喷涌而出。与此同时，绘梨衣的审判也已经到位，白王的心脏碎片在赫尔佐格的胸腔里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幸存的影武者们朝着赫尔佐格冲来，但他们的救驾注定徒劳无功，雷池轰鸣着切碎了所有靠近赫尔佐格的影武者，垂垂死矣的赫尔佐格终于泼出一口粘稠的黑血，血液溅了一地，落在远处的影武者们身上。
他的喉管已经完全断裂，路明非手中不停补刀，却发现后者突然软烂得像是一摊肉泥。
不，不是像是肉泥，而是已经是肉泥了。
赫尔佐格的身躯毫无征兆的下来，路明非尝试查看，随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因为赫尔佐格的肉身正在化作无数条细小的白色小蛇游向路明非，每条蛇的鳞片上都镌刻着巫术与炼金术的结合形态，单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心悸。
路明非挥枪扫开蛇群，雷霆荡开所有的活物，神枪在醒神寺之中轰鸣作响，而远处，原本被审判切成两半的影武者们居然在重新重组，虽然缓慢，却最终还是成型了。
——路明非发现，在那些影武者的当中，有一个新的“赫尔佐格”。
和路鸣泽所说的一模一样，赫尔佐格可以与这些影武者进行联动，如果想要杀死赫尔佐格，就必须要连带着影武者一同杀死。
路明非当然不介意用莱茵来一次清场，但那样做的话，老唐他们也就别想活着了，所以……
需要用一个慢一点，但更爽快的手段。
路明非握紧昆格尼尔的枪柄，随后将这杆神枪插进地板，改为双手持握怨怒，怨怒之刃的活灵被他独自一人完全解放，而活灵却丧失了以往如洪流般不可控的态势，而是在路明非的手中如臂使指般服帖。
这并非是怨怒的活灵突然之间转了性子，而是它此刻正在被路明非独自一人完全压制，而不得不受其驱使。
这把被老唐视为生涯最佳杰作的刀刃，被视为足够与天丛云较量一番的刀刃，此刻正在对路明非心悦诚服。
无他，唯最大的怨怒与暴力，是超越概念本身的怨怒让它颤抖，历史洪流之中积攒起来的怒火与暗伤，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居然不值一提。
路明非的血肉被瞬间抽干，这是物理意义上的抽干，在转瞬之间，他握住刀柄的双手就只剩下洁白的骨骼，不要死的无限生机与怨怒的无限死寂在路明非的身上碰撞拉锯，最终停留在手肘的位置，在手肘之下，路明非只剩下白骨。
他从未有过这么矛盾的状态，而怨怒之刃则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昌盛。
赫尔佐格还在继续后退，他轻轻的喘气，知道在面对这个杀神的时候，连龙皇级别的存在都可能会被杀死。
“这么能吃的客人可不是我一个人能招待得了的。”
赫尔佐格脸上如临大敌，强行挤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狞笑：“奥丁！克罗诺斯！你们他妈的还在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