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拢了拢鬓边乱发,露出一张布满划痕的脸。
原本喧闹街道更加寂静,有心软妇人别开脸不忍看那位官家小姐面容。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曾大人府里大小姐吗?”
“你认识?”
“是啊,三年前送去北荒的良家女之一啊。”
“啊?送去北荒,她,她还有脸回来?”
“哎呦,”有人啧啧有声,“礼义廉耻都不要了,这要换了我家闺女必让她自戕以保清白。”
“我呸,”曾静显然受了刺激,狠狠朝那人啐了一口,“你们这些男人做的决定,凭什么要我们女子自毁?”
“三年前,你们用家国大义,用皇权压迫逼我们前往北荒。”
“北荒,我们不是自愿去的呀,一切不过受迫服从罢了。”
“你们这些缩着脖子,躲在汴京推自家女儿姊妹前去北荒的,这便是你们的礼义廉耻?”
方才说话那人脸色乌青,很想上前一步帮曾府家丁制住这胡言乱语疯婆子。
可脚步方一动,便有人用刀尖抵住他后腰,“老实点,”那人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威胁,“好好听着。”
那人不敢再有动作,背后冒出丝丝冷汗。
曾静仰头大笑几声,突地将双手举起,“我这双手,在离开汴京后跟随昭平郡主亲手杀掉了三个北荒蛮夷。”
众人看着那伤痕累累双手,那双手上青紫遍布新伤旧伤叠加竟是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最骇人的,还是这女子左右手分别断了小指和半截食指。
北荒蛮夷啊,那是什么样的人?
那些人同野兽差不多,听闻他们从前时常骚扰大雍边关百姓。
抓到男子便直接烹食,女子和孩童玩弄虐杀,最后也会被烹食……
“呕!”
有人想起传言,又想起三年前汴京城兵临城下境况没忍住干呕出来。
“哈哈哈,”曾静笑的讽刺,“昭平郡主说了,我们女子凭何一定要被牺牲?”
“反正都是个死,能带走一个蛮夷便是赚了,若有幸能带走一双那便是天大功德。”
“可我,曾静,我用一柄短匕首带走了三个蛮夷,我亲手将匕首扎进他们脖颈。”
“你们,”曾静情绪似乎有些崩溃,她嗓门沙哑但声音极大。
环视四周,伸手指着周围人群,“你们这些七尺男儿,敢吗?”
“你这一群懦夫、孬种,你们跪皇权、跪官员,蛮夷入侵你们也跪着。”
“哈哈,”曾静一脸划痕,满身狼狈看上去真的像个疯女人,“你们不仅跪着,你们还献上家中女儿姊妹求蛮夷放过。”
“你们,你们怎好意思?过着靠我等献贡换来的平和日子,反倒将恩人钉在耻辱柱上。”
“凭什么?”
“凭什么?”
曾静喘一大口气,眼神阴鸷看向曾府家丁和仆妇,“给我听好了,我曾静,既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我便绝不自毁,该赎罪的不是我。”
“该感到羞耻的不是我,该以死以保家族清白的也不是我。”
“真正犯错之人,都有脸吃香喝辣摆官威、受尊崇。”
“那些人有何资格将所有错处全部按在我的身上,我呸!”
曾静深吸口气,看上去摇摇欲坠,指向曾府仆人们,“给我听好了,我曾静绝不会自戕。”
“我会活下去,再难再苦我定会好好活下去。”
“我们这一群贡女,去时整整两万人。”
“哈哈,”她惨笑一声,“反抗杀了北荒六国联军后,仅剩一万人不到。”
死去的一万多人中,大部分是郡主从小养的私兵啊。
那些女子私兵若没有她们这些弱女子拖累,绝不会牺牲那般多。
而那些女子私兵因着能打,也被北荒蛮夷重点围剿,她们的死相极其凄惨……
曾静此时才忍不住,眼泪划过那张被自已亲人划花的脸。
“我曾静这条命,是万名姐妹用她们性命换来的。”
“终有一天,”她深吸口气抬头望天,“我会死去,可,”眼眸一戾打量四周,“我绝不会自行了断。”
“那些欠了我的,妄图摧毁我的,他们如何伤害于我,我定会百般万般千般还回去。”
“该死的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女子嘶吼振聋发聩,街道上人很多却安静的诡异。
曾静又看曾府仆人们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狂奔离去。
人群中隐隐被让开一条狭窄道路,曾府仆妇和家丁们呆愣看着自家大小姐跑远。
良久,曾府那为首仆妇才狠狠拍一把大腿,“哎呦,哎呦,追啊,快追啊,要是,要是被老爷知道我们没抓到大小姐,”
仆妇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哎呦,我们可怎么交代哦,哎呦,哎呦。”
曾府家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