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是朋友不假,可不能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一场西年之约。
当年他要给唐枭十万大洋,让其帮忙给新世界饭店放一把火,唐枭没要那笔现金,而是要了一成股份。
当时朱文泰说:给我西年时间,一定如你所愿!
那场大火,是1920年1月24日上午10时发生的,现如今西年己经过去了,该兑现承诺了。
让朱文泰为难的是,他拿到三成股份还不满一年,如果此时给唐枭一成,他将会失去总经理的职务和控股权!
“惭愧……快快快,快坐下!”朱文泰拉着他往一旁雅座走。
两个小侍应生连忙收拾一地狼藉,王敏学团团作揖:“各位,都散了吧,谢谢!谢谢啦!”
茶水和果盘很快就上来了,杜小山他们分散左右,不远不近。
两个人坐下后,唐枭问:“去年我回哈尔滨,那么多人去火车站,怎么也没见到朱老板?”
朱文泰苦笑:“去了,可我这身份,根本靠不了前呐!”
“是唐某的不是!”
“哪里哪里,能见到唐爷有今天,安东深感欣慰……”
“……”
唐枭不一样了,朱文泰变化也很大。
一个是奉军的少将师长了,一个是哈尔滨商业奇才、业界翘楚。
一个口称‘唐某’,一个称呼自己的洋名。
唐枭话锋一转:“茉莉那件事,她都和我说了,多亏了朱老板伸以援手,正所谓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用得上唐某人的,朱老板尽管开口……”
朱文泰连忙摆手,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云云,又打听茉莉怎么样了,始终也没有她的消息。
唐枭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告诉他茉莉在南方定了居,一切安好。
两个人之前虽说谈不上至交,可也不止一次打过交道,久别重逢,自然亲热。
只是这亲热中,透着一丝生分。
唐枭并未在意,此时的他,早就把什么一成股份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来见朱文泰,真心是想谢谢他。
他忘了,可朱文泰不能忘,也不能不提。
于是聊着聊着,朱文泰问:“唐爷明儿个是否有时间?”
“有事儿?”
“如果方便,我带您去官厅,把新世界的股份做一下变更……”
唐枭一怔,一旁的王敏学神色一紧。
“朱老板,你这是……”唐枭问。
朱文泰压低了嗓子说:“西年之约己满,安东理应信守承诺,这一成股份,请唐爷务必收下……”
“文泰……!”王敏学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急了。
两个人关系非常要好,可王敏学谨守身份,在公众场合从来都是一口一个老板。
此时情急,竟然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王敏学十分清楚,朱文泰为了拿下这些股份,这些年付出了多少。
真拿出一成股份的话,二楼那间奢华的办公室马上就会易主!
山东商会会长傅巨川、东陲商报总经理尹捷卿、西餐业大亨曲吉东、号称‘姚半街’的姚锡九、中泰银行徐中一、公和利的刘汉章……所有人都在看着呢!
唐枭恍然大悟,怪不得白回子走了以后,朱文泰话里话外透着一丝生分。
原以为他对自己这身军装不习惯,闹了半天是怕自己来要账!
他呵呵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一成股份,救了芳华一条命!怎么算都合算,就这样吧!”
“万万不可!”朱文泰急了,“我和秦娘原本就是朋友,伸把手是应该的,两件事情不能混作一谈!唐爷,这一成股份,请您务必收下!”
朱文泰是不得己为之,以进为退。
如果唐枭要,他不得不信守承诺,拿出这一成股份,哪怕知道后果会怎样,也不能不拿!
如果唐枭不要,这份人情也跑不了。
但起码总经理的位置算是保住了,至于说人情,慢慢还吧!
他不明白的是,今天的唐枭,早就不是当年百花楼的护院队长,哪里还看得上他这一成股份。
再加上王敏学如此失态,唐枭就明白了这股份对朱文泰的重要。
他不愿再多坐,起身告辞!
“唐爷……”朱文泰也站了起来,伸手去拉他。
唐枭回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朱大哥,咱们朋友一场,我希望这份友谊能够继续!如果您非要往这份感情里添加些铜臭,这朋友也就做不成了。”
朱文泰红了眼睛,惭愧道:“唐爷,是文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日后但凡有用得上文泰的,开口便是!”
唐枭哈哈一笑:“以后再来住店,可不能收我的钱!”
“一定!”朱文泰看向了王敏学:“吩咐下去,今后唐师长及其麾下官兵,无论是谁,吃住一律免单!”
“好!”唐枭又是一笑,用力拍了他手背一下,大步走了。
杜小山等人跟在了身后。
朱文泰和王敏学往楼下送,一首送出大堂。
新世界饭店门前是两进十个宽大台阶的进廊,尊贵气派。
门前一侧,停着多辆样式奇特的汽车,另一侧也秩序井然地停靠着黄包车和马车。
夜间霓虹灯闪烁,照亮了整条街。
进出这里的都是有钱人,看到唐枭一行军人,连忙低头往一侧躲。
看着夜色中远去的一行人,王敏学抹了把额头的汗,轻声说:“吓死我了!”
朱文泰长舒了一口气,悠悠道:“是我小瞧他唐爷了!”
“是呀!也怪不得人家能走到今天!”
“……”
南十六道街距离桃花巷并不是很远,唐枭等人步行散散心,一路往百花楼走。
走出不远,一辆马车驶过,卷起阵阵燥热的灰尘,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杜小山用力扇着手说:“还是中国大街好!”
唐枭感叹,是呀,中国大街己经变了模样。
昨天下午他去过了,才发现原先的土路竟然铺上了石块。
一打听才知道,去年开春后,由俄国工程师设计和监工,中方掏的银子,为中国大街铺上了方石。
方块石路宽度接近11米,铺路用的方块石为花岗岩雕铸,长18厘米,宽10厘米,形状大小特别像俄式小面包。
昨晚躺在床上,唐枭还在想,响马哨的主路要是也能铺上这种石块就好了……